阿窈是阿妩长兄刘昀留下的孩子, 今年不过才五岁。
她无法想象,阿妩若是落入许牧之手,会是怎样的场景……
一股寒意自阿妩脚底攀升, 整个人如入雪窖冰天,僵在当场,动也不能动。
约莫过了几瞬, 她忽然僵硬地开口, “阿窈不是被送回陈留了么, 那我嫂嫂呢,我嫂嫂现在何处?”
先前许牧擒走刘巽之后, 王氏担忧以许牧之卑鄙还会拿阿窈与陈氏二人下手, 便派人暗自将陈氏与阿窈母女二人送回了陈氏的娘家陈留。
此后汝南的局势一直未明,按理阿窈与陈氏应当还在陈留。
陈留与许牧属地相隔很是有一段距离,到底是鞭长莫及, 怎会,怎会如此?
庾清蹙眉,素常柔和的面色十分难看, “陈氏与刘窈二人先前确在陈留, 她们被许牧手下之人以计诱出, 现今……母女二人皆已被擒。”
阿妩面白如纸, 紧紧地咬着唇。
蔺荀皱眉,神色亦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伯先, 我军部署如何?”
“主上先前之令已然下达。”
蔺荀早已在着手筹备攻打许牧之事, 只因近来卢太后一党动作频频,故而一直未定下时间。
如今该做的准备虽不算十分,却也是七八分的充足。
蔺荀点头,目光沉沉,伸手落在阿妩肩上,安抚一声道:“你勿担忧。”
临走之前,他吩咐道:“送夫人归府。”
言罢,掀帘下车,神色忽变,眉目含杀,浑身的气势顷刻染上森森凛冽之意。
蔺荀利落翻身上了同庾清一道而来的马背,扬手一鞭挥下,绝尘而去。
阿妩被送回府上时,仍是一脸面无血色,浑身僵滞的模样。
桂妪迎上,不明白为何翁主同燕侯才出门这么一会儿,怎就折回了,再瞧她面如金纸,连连上前搀住她,“翁主,你这面色怎如此之差?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阿妩摇头,抬眸对上桂妪的视线,声音里带了几分颤意,“阿妪,阿窈和长嫂被徐贼诱擒,今安危未卜,许牧欲借他们二人要挟阿娘与二兄,要他们将汝南国拱手想让。”
桂妪啊地一声,如遭雷击,“怎,怎会如此?!”她愤愤唾弃,“窈娘尚且年幼,许牧好歹也算一方之雄,竟,竟能如此卑劣!”
阿妩闻言僵立,只觉每行一步都是异常艰难,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长长回廊之下那颗树下的那株野花。
花瓣含粉,枝叶娇嫩,端的是一副生机勃勃的盎然。
阿妩梭然收紧了手,软滑的指甲狠狠刺入了手心,她紧咬银牙,久久未放。
是了,阿窈还那样年幼,嫂嫂亦是手无寸铁……她先前已决心要护住家人,决心要强大起来,现今阿窈她们无依无靠,身陷危机,她岂能在此怨天尤人,坐以待毙?
她不能放弃。
阿妩脑中忽然拂过蔺荀走时眉目如铁,浑身含杀的凛冽模样。只要能求得蔺荀出手相助,阿窈与嫂嫂兴许还能又一线生机。
可现今,她一无所有,又有何物能够作为她与蔺荀谈判的筹码呢?
阿妩缓缓闭眸,深深吸气,答案自然而然从她心间浮了上来。
阿妩因自己脑海当中掠过的想法而感不齿。
可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阿妩梭然睁眼,再次抬眼,眸中的怯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可动摇的坚定。
“阿妪。”阿妩唤过桂妪,将她的吩咐一并安排下去。
……
天色昏幽,最后一丝残霞缓缓没入远处山影,天幕立时黯淡下去,转而化作了一片浓郁的幽蓝。
蔺荀便是在这个时候归来的。
桂妪当先上前迎他,“君侯可已用膳?翁主已备了晚膳等候已久。”
蔺荀摇头,“尚未。”他方才与庾清去了一趟营中,一是与他的众多幕僚商讨下一步计策,二则是想知晓以他们目前准备,就此南下伐许,胜算几何。
一阵昏天黑地的忙碌下来,哪有功夫闲下用膳?
“她如何了?”
今日阿妩听闻阿窈被擒的消息时面色那样难看,蔺荀免不了多问。
桂妪叹口气,“已缓和许多,君侯既未用膳,还是先入屋再说罢。”
蔺荀线了帘子入内,绕过座屏珠帘,但见阿妩端坐在食案之间,她身前的食案上头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碗碟,听闻动静,阿妩忽而抬眸朝他看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你归来了。”
她身上还穿着白日那件带荀草花纹的外衫,只一头繁复惊鹄髻被打散,柔柔披散,以一根素色发带束在身后,面上脂粉卸净,钗环尽退,虽是一副素淡模样,却因她眉目妍丽,依旧难掩姝色。
言落,阿妩起身朝他迎来,绕到他的身后,欲要替她解下宽大不便的外袍。
阿妩娇嫩双手落在蔺荀肩上的时,他眉头一皱,本想避开她的动作,可想起方才她低眉垂目,白得有些不好的面色,转而抬起手,以便于阿妩顺势将外袍从他身上除去。
蔺荀道:“你实在不必为我做这些。”他并非那些喜好享乐的士族,做什么都非得要让人服侍。
阿妩敛目低声道:“以往是阿妩未尽作为人妇之责,以后……这些事情我都会慢慢上手。”
蔺荀如何不知,阿妩这是在借机讨好他?
此前她若肯主动替他做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他说不定会甚是欢喜。只是今日刘氏阿窈被擒的消息传来之后……她此番的讨好便显得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