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武臣,依军法如何处置?”
“口舌之罪,割其口舌,断其言,大逆、不道、不敬之罪……”睿王骤然停止,没再说下去,宽广的身板弯了弯,他又俯身下去行大礼,身子微微颤抖。
平日里牛高马大的睿王,此时跪在那处,既陌生,又孤独。
祁景灏心中有一丝奢望,他僵持在那处。
可奢望终归是奢望。
最后变成了绝望。
祁皇转过头对他身边的一个老臣说道:“允敛,你是主修律法之人,你来替睿王说完。”
魏允敛神情紧张,可看到祁皇震怒不发的样子,他神色稍正,说道:“大逆、不道、不敬之人,依律,割其首,悬于南门示众,其族全诛。”
洛黎不懂祁国律法,但听完魏允敛这一句,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虽说这些人背后妄议祁皇,挑战皇权,其罪当诛,但诛其全族,未免量刑太重了!
睿王慌了,他抬头目光灼灼,盯着这个早已疏离的生父,恳求道:“父皇,他们是儿臣的属下,是儿臣管教无方,如今犯了大错,儿臣斗胆请父皇放他们族人一条生路。”
“灏儿,你是在说为父不仁?”
这一句灏儿,听得祁景灏一颤。
苦涩漫向全身,他竟说不出一个字。
此时,江月承突然软低声劝道:“陛下息怒,不要被这几人的口舌扰了陛下的兴致,陛下不是前日还跟月承说早就想狩猎了吗?
今日白鹿没有猎到,不打紧,明日陛下让猎苑多放两只出来就好。”
祁皇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稍微缓和些,他不避讳地拉起江月承的手,说道:“江公子说的是,你先随这两名护卫回行宫去,有些事你不需瞧见。”
江月承本想继续说,却让祁皇拿指头抵住他的唇瓣。
江月承点点头,不情愿地与两名侍卫离去,末了,他回头望回来,目光留在最边上的那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护花使者把花都送走了,剩下的只有杀戮。
古人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如今这一众武官算是命到头了,谁让他们触碰到天子逆鳞——江月承。
谁也别想好活。
郭振男和刚刚几名武将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不想连累睿王。郭振男先冲撞了跪在那处的睿王,睿王浑浑噩噩,差点让他撞跌过去。
郭振男起身破口大骂道:“祁景灏你个怂包,老夫跟随你行兵打仗,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和你老子一样,都是一路囊货色!
屁都放不出一个的窝囊废!来,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老家只有老夫那年过花甲的老母,可惜老夫征战沙场多年,一个媳妇都没得讨!都是你这昏君,成日吃酒靡乐,近庶疏嫡,老夫早就看不下去了,你就是——”
睿王见他发疯,一把捂住他嘴,郭振男涨红着脸,面部狰狞,却被睿王死死捂住。
剩下几人也明白郭振男的意图,纷纷起身,破口大骂起来。
虎啸营的亲卫不是吃素的,飞身下马擒住几人,拔剑对着几人腿部就是一划。
这一刀下去,直割筋骨,几人身子一软又跪下,亲卫拎着几人头发,固定在一处,可嘴巴上丝毫不弱。
祁景灏青筋暴起,怒视他们几人,可终究徒劳。
祁皇盛怒已过,面无表情道:“好!好一个百战沙场英勇无畏的镇北大将军!带出来的将领都是这般无畏!如今也是踩着朕的脸面去维护你,怪不得你前阵子请命领兵督训,敢情都是培育自己心腹,朕真若允了你,我祁国将才都如此焉?”
一句话,凉了不知几人的心。
洛黎心道:这帮猪一样的属下,怕不是睿王的对手安排进来的吧?
祁皇缓步走到睿王面前,弯腰给他拉起来,又转身从近卫腰中抽出一把匕首,扔给他,没再说什么。
轻便的匕首,让祁皇这么一扔,也沉了不知百万旦,压垮了跪在匕首前的那个人。
之后的一幕,令人寒栗。
洛黎不是没见过杀人,上次在沐王府,还有快活居,都死了人。
只是没见过,这么残忍的。
洛黎紧握着拳头,红着眼,眼睁睁地看着睿王去给昔日的好兄弟行刑。
她不能不看,因为祁皇刚刚吩咐,今日他们随行的这些人,都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妄议帝王的下场。
她看见睿王像走尸一般,麻木的,不带一丝表情的行刑。
之前见到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壳,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空壳。
场面一度血腥。
林子里全是那几个硬汉的叫喊,到后来没了叫喊,剩下的是闷闷的哼叫,痛苦的,独特的一种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她半眯着眼睛,再回神时,一切都安静了。只见地上躺着几个人,一动不动,而睿王身上血迹斑斑,目光呆滞地低着头盯着脚下那滩东西。
谁也看不到他眼下的那份滔天怒意。
洛黎身旁的一位文臣受不了这血腥味,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祁皇回头,幽幽地扫过他们几人,说:“今日之事,若从旁人传到朕的耳朵里,你们会是一样的下场,卫玄,你去把这些尸首收了喂了猎苑那些牲畜,刚刚的郭振男,挫骨扬灰!”
几位老臣颤颤巍巍道:“臣等明白。”
洛黎恍恍惚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小院。
祁稔潼在里面等了她好一会儿,他送了两只他打到的烤兔子过来,打算让她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