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实话。”女客离开后,灵枢从帐后走出来,烟笼轻纱的清雅让他的眼如桃花衬得有种纸醉金迷的靡丽。
“我知道,她也没打算说实话。”
倾城淡淡一哂,比起玩弄人心的妖魅,她更擅长揣度来者所思所想,精准得让人好奇她这些年在经历什么。
“看来你有办法。”灵枢懒洋洋地伸直了他那双逆天的长腿,做出一副甩手掌柜的姿态。
“本来没有的。”倾城敛下眼睫,唇角是自然上翘的弧度,勾了勾白梦貘的长毛。
“这不是有它么。”之前全力保它的意图昭然若揭。
虽然没用了点,但造个幻境还是可以的。
白梦貘在倾城身上的失利已经成为不可抹杀的黑历史,闻言无法反驳,只能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可以胜任。
它之前长期受水神殿供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已经丧失了把握人心的能力,无法从回忆中找到什么才是倾城真正惧怕的
……因为倾城害怕的从不是过去。
所以白梦貘只能成为一个纵梦者,当它的背后站着倾城时,这幻境之术方才臻至化境,登峰造极。
正如白玉京之主长生君对倾城的评价:在她自己划下的道德界限内,为攫取想知道的秘密,无所不用其极。
凭借着这样出色的手段,倾城在白玉京中如鱼得水,也——
身居高位。
.
夜色沉,无月。
杜蘅楼后院中庭的偏厅里,小丫鬟汤团抱着斗篷窝在窗下的软塌上,睡得正香。而她家小姐毫无困意,和灵枢二人围着一炉香,全神贯注。
香丸刚投入炉中的时候,发出了喁喁私语声,转而变成幽冷的吟唱,声音极轻,几不可闻。
香炉的旁边摆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剪刀,直到香丸燃尽也没有任何动静。
倾城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单手托腮道,“失败了。”
“这个香是做什么的?”灵枢打开了香炉的盖子,发现里面连残渣都没有,烧得异常干净。
“此香名却死,在远古时可使死者复生。”倾城神色恹恹地,被失败打击得一脸丧气。
“失传很久了,这是我对照着残卷香谱复刻的,按理说,召唤残魂是没有问题的。”
“也许,这个残魂生前本就不是人,又也许,它如今已不是残魂。”
人类炮制的香大多对于妖怪会效力减弱,残魂不会被感召也实属正常。灵枢的手指虚虚拂过剪刀,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保持洗耳恭听状的白梦貘马上响应,“将军说的不错,这剪刀沾上的气息确实非人。”只是,如今也已非妖了。
倾城来江北之前,对于非人的认知只保持在古籍和话本中,从未见过活的,白梦貘的迷你形态又娇憨可爱,从未让她感受过异族的威胁,如今听到它的话,提起了几分兴致。
白梦貘却没继续说下去,极有眼色的把话语权让给了灵枢。
它在这抒云存活几百年,游走在各种场合最后可全身而退,全凭‘自知之明’这四字瑰宝。
妖王大人想说话的时候自己若滔滔不绝岂不是活腻了?
“剪刀上的锈迹不止是锈,还有血。”灵枢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刚刚点燃的却死香的时候,听见了什么?”
“……好像是一个女人在唱歌。”倾城有些不确定。
“无月之夜,有鬼诡谣,称为诔歌,是来彼岸的恸哭。”
“那个残魂应该没有被你完全招来,或者因为香的药力不足,被某些条件排斥在外。”灵枢点了点香炉道。
“既然有共鸣,证明和她染上因果的人在附近。”
“我总觉得今天那位客人惊恐得有些过分了,哪怕利用白梦貘的能力编织幻境,怕是没到吞食记忆的步骤她就会彻底崩溃。”倾城皱眉道。
崩溃了自然也就问不出真相。
“好奇心不要这么重,就算查不出来龙去脉又怎样。”从发现来者与灵鲱无关之后,灵枢就处于一种兴致缺缺的状态。
“好奇是我们少年人的浪漫。”倾城怜悯地看了一眼灵枢。
千年妖王表示膝盖很痛。
“我不好奇是因为这事情简单到显而易见。”恼羞成怒的灵枢刻薄道,“你想知道的话,求我啊?”
哦,不求,想得美。
倾城拒绝,懒洋洋地站起来,“既然失败了就回去睡吧,我明日再试探下那客人,看看能不能发现她隐瞒的关键。”
新到手杀手锏梦貘没有派上用场,她有些遗憾。
“下雨了啊。”被唤醒的汤团揉着眼睛爬起来,窗外夜风止息,大雨倾盆。
灵枢修行多年,虽已不受限于昼伏夜出的生物本能,却在夜里少有睡意,他别开眼,不怎么热情地冲倾城摆了摆手,仍是坐着没有起身。
有冷硬的东西碰了碰他的手,灵枢抬头看见倾城居高临下的对他抬了抬下巴,“走了。”
她留下了一柄伞。
一柄华丽的、缀着珊瑚珠的伞,他记得倾城曾撑过它,在洛城的街头。
那时的他不习惯辨识人族的相貌,却记住了那伞下的少女的一双眼,幽艳似海,美得惊心动魄。
啧。
灵枢慢吞吞地站起来,手指摩挲过白玉柄,撑开了那把女人用的伞。风雨中,少年锦衣夜行,步伐不疾不徐,形貌昳丽,有若妖魅。
他身后的偏厅里,那幽冷的声音仍在吟唱来自忘川彼岸的歌谣,曲调诡谲,鸣泣哀恸。
……正是却死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