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扬跨进太和殿的刹那,银白的曙光带着一抹浅淡的红霞从遥远的天幕边破空而出,穿过了千山万水,照进了太和殿,一片耀眼的光亮瞬间勾勒出他英挺的轮廓,气宇轩昂、惊才风逸!
那再熟悉不过的眸光带着不同往日的沉着和冷峻,看得裴音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
她呼吸一滞,就这么看着他宛如神兵天降般进了殿,径直走到她身旁,优雅地站定。
好一会儿,她整个人都只有俩字——“恍惚”。
依稀记得高高在上的夏桓帝,喜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唤了声:“扬儿,你回来了……”
直到蔺扬行礼请安完,夏桓帝头顶的宝冠上,那镂工极巧的金龙都还在微微颤着。
她无法自制地偷眼去瞧他,唔,虽然他往日的衣着也很优雅体面,可是今日,却真是换了个人。
银翅乌纱上,规制严格的翡翠东珠霸气流转;云紫的缎袍上,流云金蟒踏着寿山福海,气吞山河;腰间的东珠玉带贵气夺目、熠熠生辉!
这奢华至极的蟒袍冠服上身,蔺扬往日那清雅的气质便生生笼上了一层颇有距离感的王者之气!
理智告诉她赶紧收敛神色,她深吸了口气,打眼瞧了一圈,嘴角便泛起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浅笑,整个大殿上,上至皇帝,下至所有的文臣武将,目光的焦点几乎全都落在他身上。
忽见文渊阁首辅林正德出列禀道:“皇上,既然淳逸王亲口为证,料想蓬州漏舶案,裴提督定是秉公办理,并无私心,不如就等三司会审之后,再看结果吧。”
夏桓帝这才也回了神,将粘在蔺扬身上的目光一转,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韩御史,沉声道:“林阁老虽如此说,可是,朕仍是不知,你们这所谓天下文官、天下学子们究竟作何想法?”
浑厚的男声在太和殿里亮如洪钟,听得众臣皆是一愣!
只听“噗通噗通”一阵乱响,就见以林阁老为首的那帮文臣们,呼啦跪了一地,皆俯首道:“臣不敢、臣知罪!”
裴音惊得快岔了气,这帮人,多以清高有节自傲,可在这大殿上,竟然调转风头如此之快,也不知究竟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还是看着林正德都改了口风,才如此这般……
夏桓帝眉头一皱,宽大的袖袍一拂,却并不喊“平身”,只沉声道:“蓬州漏舶一事,朕看了奏报,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月两月之事了!若不是朕派了裴卿亲自下去,朕真不知,你们这些个监察御史、各级父母官,究竟要何年何月,才能把如此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贪赃枉法之事给朕报上来?”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感概道:“往日里,朕要是在哪位不知名的美人身边多趟了几晚,你们可都是要明里暗里进谏一番的,这蓬州漏舶重案,你们一个个真的就没有一丝消息?朕有时觉得,大概是朕这个皇帝,真的太好说话了一些,所以,做的真有些,窝囊!”
裴音心头一惊,皇帝如此直白的说法,真是出乎她意料,连日来,她也真没往这方面去想,不过被夏桓帝这么一说,看来真是如此了!那蓬州漏舶之事岂止一月两月,若是地方官员全都勾结在一起,有意欺上瞒下,甚至特意避开东厂的耳目,那想瞒个两三年倒真是做得到。
“臣等不敢!请皇上降罪!”林阁老带头喊了一嗓子,那敦厚和蔼的面上至诚至切。
众臣皆跟着齐声附和,叩首伏地,从裴音的角度看去,文官队里,有的人伏在地上,衣袍都不住地颤着。
这种震慑人心的天子声威,着实撼动了头一次早朝的裴音。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本觉得自己毕竟是穿越过来,不管身份再怎么特殊,应当也是一种看客的感觉,不料,现在真生出来些云深不知处的感慨了……
忽见旁边的武将和公爵候伯都一同跪了下来,裴音忙也跟着跪了,但偷偷抬眼看去,夏桓帝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而他不怒自威的目光,在大殿上转了一圈,终是落在了蔺扬身上。
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隐隐的期望,就连裴音看了,都有些期待,在这种时刻,他会不会说些什么呢?他心中又在想着什么呢?
可是,蔺扬就那么跟着跪着,并未说话,那棱角分明的侧颜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自己只是偶尔路过,来客串了一把的俊美路人。
而自打刚进殿那一瞬的眸光交错,之后,蔺扬就再没看过她一眼,竟也让她有了点莫名的失落。
“罢了,都平身吧。” 夏桓帝浑厚的声音淡淡响起,显得整个大殿越发静地出奇。
……
直到下午,裴音坐在司礼监的暖阁里,心里都还是翻来覆去今日早朝之事。
她随手打开一本奏折,只扫了一眼,忽然就明白,夏桓帝要她好好批折子是什么意思了。
自古文官都喜欢拉帮结派,天夏自然也不例外,整个官场,恐怕许多都是内阁首辅林正德的势力,若是他们有意要做些阳奉阴违或者左右圣意之事,显然并不难,所以,夏桓帝与那些看重宦官的皇帝一样,都需要另一支完全属于自己,能绝对信任的力量,来与整个文官集团抗衡。
一旦两方权力制衡,才能真正实现皇帝的绝对权威。
在军权不能放纵、文官早已结党的情势下,没有谁比“没根的”内廷宦官更值得委以重任了!太监们,不像外戚,还有篡位夺权的可能,他们,可是皇帝的家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