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来?”
他先发问,熟不拘礼,而鹫儿与他不熟,伸手先把铜剪要回来。
林逸笑着把剪子还她了。
“南边。”
鹫儿剪下一株梅。
“南边不下雪。”说着,她桃花眼轻瞥,见不远处雅轩中另有三人,其中两位娘子正凭窗而望。
鹫儿天真问道:“是他们来派你问的吗?就因为你是庶出的?”
林逸微怔,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不过转眼他又变得兴奋,不以庶为耻,反以庶为荣。
林逸兴致勃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庶出的?”
鹫儿剪着梅,对着花瓣道:“因为他们想知道我的底细但又放不下架子,所以挑你过来问。”
“呵呵,说对了。我还以为你很木讷呢。”
闻言,鹫儿不语。
林逸的目光大胆地铺在她脸上。她微翘的唇珠上沾了几片雪花,不一会儿雪化作水慢慢地流入唇齿间。
她舔了下。
林逸想象着自己是那颗水珠子,笑着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好呢?妹妹还是……”
“叫我鹫儿好了。”
“那你叫我二哥好了。”
林逸耍起小俏皮,要博美人一笑。美人不但不笑,反而嫌他无趣似地扁下嘴,然后慢悠悠地将梅枝放入篮中。
“劳烦二哥带路,我去向两位姐姐问安。”
雪渐渐小了。
林逸领鹫儿入垂花轩。一入门,鹫儿头上的雪被热气烘化,额间碎发如墨洗,衬着整张脸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林家两姐妹盯着她,不太客气。
鹫儿先施礼,道: “鹫儿初来乍道,不懂规矩,还望各位海涵。”
林玥自视嫡女身份,面上浅笑,心里却不收她这个礼。
庶女林璎皮笑肉不笑地发问:“你是哪儿的人?官话说的这么好。”
鹫儿回道:“我从南边来,曾经跟先生学过。”说着,她把手探到梅花状的火笼上轻吟了句。“这里真冷。”
鹫儿有双好手,纤长雪白无骨节,尖上蔻丹红。看过她的脸,再看这双手,手就普通了。
林璎长得也好,可她的手比不过鹫儿的,而她的脸又及不上手嫩。
“在我们这儿只有妓才染蔻丹。”林璎傲慢笑道。
鹫儿抬眸看她一会儿,天真笑问:“二姑娘见过妓?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呢。”
林璎蓦然涨红了脸,忙辩解道:“我是听人说的!”
“林璎。”终于,沉默许久的林大公子发话了,声音低冷,像是夹杂着冰碴子。林璎把舌头缩回,暗地里扯下嫡姐姐的衣袖。
这时,林二郎将五个柑橘摆到火笼边,笑嘻嘻地给了鹫儿一个。
“新妹妹。来,吃个柑橘。”
鹫儿道声谢,剥开柑皮撕下一片递到嘴里,一边吃着一边看向坐在东处的林暹。
林暹端着书,背挺得像尺。他目不斜视,半张侧脸错落有致,赛过鹫儿见过的大多数男子,只可惜他太过清高,明明与众人坐在一处却像独占一隅。
听说林家大公子声名远扬,十岁做的文章就已受人赏识;十七岁解试考了第八,那年因他年纪尚轻又不幸染风寒,故延三年,准备参加后年省试。路上,林安就对这个儿子称赞不已,十分地自豪,说他是当宰相的料。
终于见到真人,与鹫儿所想的模样相差无几,她在心里掂量,觉得此人古板正经,不及林逸通透。一个柑子吃完,他还在看书。
鹫儿把柑皮扔入火笼,桔皮清香慢慢地飘散开来。林暹终于转过眼,目光触及到鹫儿脸上又冷冷地收了回去。
紫檀案上的博山炉腾起一缕直烟,经风吹拂,散了,模糊了,晃得每个人的脸都朦胧了。
林璎消停了会儿又开始发问,连珠带炮的。
“妹妹,人家刚来,你可别把人吓坏了。”林二郎戏谑,人歪靠在小榻圆枕上漫不经心撕着柑瓣上的白筋。
林璎厌恶地瞪他一眼。“兄姐都没吭声,你发什么话。”
“兄长不刚才不是发话了,你还不懂吗。”
林璎不服气地哼唧一声,眼睛暗瞟林玥。
林玥抿口茶,扬起眉眼,笑问:“敢问一句,鹫儿如何与爹爹相识的呢?”
话落,垂花轩安静了,翻书声不经意地慢去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