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景王府的人来说,自家主子挨板子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了,故而除了新来的小厮吉光看着有些心慌意乱兼不知所措外,府里诸人都是该干嘛就干嘛,甚至连周湛自己都没觉得身上这点伤算什么大事。因此,当吉光死倔着不肯离开,非要看护他过夜时,周湛还忍不住嘲笑了吉光好几句。最后还是沉默硬把吉光给拉下楼去。
“爷不喜人守夜。”沉默沉着脸道。
“可是,”吉光争辩道,“万一爷半夜需要人端茶倒水呢?他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呢。”
沉默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她道:“我会在楼梯上守着。”
吉光忙道:“我来我来。”
沉默不由就瞪她一眼,怒道:“你惹的事还不够多吗?!”
吉光低下头,揪着手指道:“我知道我错了,都是因为我才害了爷。”又抬头巴巴地望着沉默道,“你就让我尽尽心吧。”
忽的,沉默就明白了王爷为什么对这小吉光特别容易心软了。当她以这种小狗似的眼神巴巴瞅着人时,连他都忍不住想要成全她的心愿了。
可他到底是长寿爷亲手教出来的,只片刻后便又硬起心肠,让寡言将吉光给扔出了后院。
只是,等他吃完晚饭,抱着一床薄被过来,准备在那楼梯上守夜时,就看到吉光早已经坐在那楼梯上了。他的脸不由就是一沉,上前拉了吉光就要把她拖下楼去。
吉光便抱着那楼梯栏杆一阵抵抗。
二人拉扯间,便闹出了一些动静,叫楼上的王爷给听到了。周湛扬声问了句,“谁?”
沉默只得狠狠瞪了吉光一眼,上楼将事情禀报了王爷。
吉光一向就不是个乖顺的孩子,见沉默上了楼,虽然王爷并没招她上去,她仍是悄悄蹑在了沉默的身后。因此,当沉默向王爷禀报时,他并不知道那吉光早已缀在了他的身后,王爷却是看到了。
就只见那仙鹤灯座下,吉光那两只乌黑的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看着就仿佛是一只等待主人招唤的小狗一般。周湛忍不住就想着,他若招呼一声,她许真会像只小狗般扑过来吧。这么想着时,他不由就抬了抬手。
吉光见他抬手,果然如一只听到命令的小狗般从沉默的身后窜了上来,直把毫无防备的沉默吓了一跳,她则颠颠地跑到周湛的床头,在那矮几旁跪坐下来,冲着周湛一阵憨笑,道:“爷只管睡爷的,我就在这里守着爷,保证一声儿也不出。”
周湛瞪她一眼,道:“你不知道爷的毛病吗?只要屋里有人,爷就睡不着。”
吉光的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周湛看看她,不禁一阵叹气,不置可否地冲着她和沉默挥了挥手。
于是沉默便过来把吉光给拎下楼去。看着吉光那得意的小模样,他终于又知道王爷为什么喜欢敲吉光的脑门了,便伸手毫不客气地也敲了她一记。
那吉光倒不在乎沉默是否生她的气,得了周湛的默许,她便理直气壮地抢占了楼梯最高处的那一层台阶,像只小狗般乖乖趴在那台阶上,将下巴垫在手上,探着半个脑袋,隔着那屏风听着里面周湛的动静。
沉默看看她,只一阵摇头,便不再管她,也裹着被子坐在楼梯上,靠着栏杆一阵假寐。
上半夜时,一切都很平静。四周安静得吉光都忍不住打起盹来。月上中天后,吉光却隐隐听到那屏风后传来一阵模糊的动静。她扭头看看沉默,就只见他正睡得香甜,她正待要去推他时,屏风后的动静又没了。
又静默了片刻,吉光才刚又要打盹,那仿佛抽噎一般的声音又出现了。吉光立马睁大了眼,又细细听了一回,确定是那屏风后发出的声音后,她便再次扭头看向沉默。
沉默仍睡着。
吉光想了想,便决定先悄悄过去看一眼。于是她脱了鞋,只穿着袜子,蹑着手脚轻轻走到屏风旁,悄悄往那点着灯的屏风后看了过去。
只一眼,她就看到了周湛。就只见他侧头趴在枕头上,每隔这么一小会儿就抽噎一声,仿佛是在哭的模样。
吉光不由就怔住了。在她的印象里,周湛几乎无所不能,别说是哭了,她都没见他皱过几次眉。
这么想着,她便忍不住跑了过去,跪坐在床头,歪头看着周湛。
这会儿周湛仍在梦里,那细浓的眉头虽像往常一样呈着八字型,却是没了往日的滑稽,看着一片愁苦的模样。那覆着苍白面颊上的浓密眼睫间,也隐隐沾了一层湿气。
想着周湛虽然锦衣玉食,身边却没一个亲人,吉光心头无来由地就是一酸,等她回过神来时,她的手早已经落在周湛的身上,像当年舅妈哄生病的她入睡那样,轻轻拍着周湛的背。
在她的轻拍下,周湛并没有醒来,那高耸着的眉尖倒是渐渐平复了下来,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也渐渐放缓了。
于是吉光便这么轻拍着他,一边歪头打量着周湛的脸。
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周湛的脸上总会带着三分讥嘲三分无赖,那总是高挑着的八字眉也处处突显着他的滑稽和不正经。而如今沉睡着的他,则仿佛一个毫无戒备的孩童一般,那眉落了下来,含着讥诮的唇角也落了下来,却是难得地叫吉光看到一个眉目清秀,且还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年郎。
这才像是十五六岁该有的模样嘛。看着那张脸,吉光歪头想着……
*·*·*
迷蒙中,周湛知道他又做梦了,且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梦。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