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确实不爱人近身伺候,”周湛将手肘支在车窗上,托着下巴道,“看着那些人萎头缩脑的模样,没得给自己添堵。”
吉光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爷就是个贱的,别人对他恭敬守礼他嫌人家没意思,偏是喜欢她这不懂礼数不守规矩的模样……
周湛把吉光招来,原就是嫌旅途无聊,想找个人解闷的,便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她以前的生活。吉光在他的蛊惑下,便说起了她在村子里的那些趣事。她倒也还记着要做个合格的小厮,一边说,一边剥着那坚果伺候着周湛。可似乎男孩对零食的兴趣天生就没有女孩大,当吉光说到她和五哥在山上布陷阱捉兔子,正说到兴头上时,见周湛拒绝了她递过去的果仁,她便想都没想地将那果仁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顿时,这二人就是一阵对眼儿。
周湛眨眨眼,道:“后来呢?”
见他竟不以为意,吉光不由也眨了眨眼,赶紧三两下吞下那榛子,接着说她的故事。
而当这样的事故又发生了两三次后,就如周湛曾点评过的那样,她干脆玩起了“打蛇随棒上”的把戏,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递过去的东西周湛不接,她便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却是把那洗心革面做个合格小厮的誓言,和那零食一并吞进了肚子里。
*·*·*
吉光从来没来过京城,因此,远远看到京城那雄伟的城门楼子,她不禁就是一阵兴奋,忍不住就和周湛卖弄起她在年鉴里读到的,有关这宣化门的种种典故来。
周湛也不阻止她,只看着她一路这么欢脱着,却是一阵暗暗感慨。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总叫他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软……唔,就仿佛,他是个无原则宠溺着孩子的爹一般。
等马车通过城门,走过一条不算宽敞的大道,拐上朱雀大街时,吉光的两眼几乎都不够瞧了。她早就听人说过,这朱雀大街可算是大周朝最为繁华的街道。看着那能并行七八辆大马车的街道,她不由就是一阵赞叹,看着街边那鳞次栉比的店铺,她立马又是一阵感慨,直看得周湛伸手就把她从窗前扯开,笑道:“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乡下人进城了。你这探头探脑的模样,若是进了宫,怕不出三步就会被人当刺客给宰了。”
吉光一眨眼,扭头看着周湛道:“对哦,你是景王,你能进宫的。”又闪着星星眼问道:“宫里是什么样?比这里还热闹吗?”
“宫里嘛,”周湛的笑容微微一淡,“可算得上是天下最无聊的地方,到处一片死气沉沉,没意思透了。”
说话间,马车又通过一道城门,却是进了皇城。大周朝实行的是“封而不建”的分封制度,故而除了那爱山水胜过爱权势的,周姓皇族大多都是聚居于皇城之内。周湛的那座景王府,不仅在皇城内,且还靠近着紫禁城——可见至少在他三岁受封的那会儿,他在当今圣德帝和太后的面前都是挺受宠的。
从年鉴里,吉光知道,以周湛的品级,他住的宅子至少该是五间朱漆大门的,故而一路过来,她都注意看着那有着五间大门的大宅院,可连着经过三四个这样的大门,周湛都摇头时,她不由就是一阵疑惑,“咱大周有那么多的王爷吗?”
周湛不由就是一声冷笑,道:“这皇城里的王爷多如狗,没什么稀奇的。”
那愤世嫉俗的语气,顿时就叫吉光扭头看他一眼。
周湛却指着前方道:“到了。”
吉光忙扭头看去,就只见前方果然又出现一排五间三启的朱漆大门,门前左右各蹲着一座石狮子,对面则是一座影壁。即便是离着还远,她都能清清楚楚看到那匾额上写着的“赦造景王府”五个大字。
看着渐行渐近的景王府,吉光不禁一阵激动,正在那里谋划着,怎么也要数一数那门上金光闪闪的门钉,是不是正如年鉴上所注的六十三枚时,忽然就发现,那景王府敞开着的大门里,涌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却并不是她所以为的涂十五涂大管家,而是一排穿着官服的官员。在这些官员的身后,才是涂十五,以及一个年约五旬的干瘦老头儿——不用人说,吉光本能地就知道,这老头儿,怕就是那个极讲究规矩礼仪的“长寿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