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无言身后,翩羽不禁一阵忐忑,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无言姐姐,可知道爷……为什么叫我?”
沉默刚才不是说,那位爷最爱掐着钟点做事吗?而眼下这个钟点,明明该是丫环们伺候他用膳的时候,还不到她这个小厮登场的时间啊?
走在前面的无言并没有回答她,只摇了一下头,示意她赶紧跟上。
如今翩羽已经知道了,两个丫环中,那个曾喂她吃过药的圆脸丫环叫无语,是丫环里面领头的,看着就是个温柔和顺的性子;这个鹅蛋脸的叫无言,却是人如其名,是个比沉默还要惜字如金的。
二人来到天字壹号房的门前,无言站定,扭头拿眼神示意翩羽敲门。
翩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偷眼看看无言,这才犹犹豫豫地抬起手,仿佛怕敲重了那门会疼一般,只在门上轻轻挠了一下。
顿时,无言就是一皱眉,拍开她的手,一边拿眼盯着她,一边干脆利落地在门上敲了三下,然后扬眉看着她——那意思,你学会了吗?
翩羽咬住唇,像只犯了错的小狗般,抬头望着无言一阵眨眼,只眨得无言无来由地一阵心软,冲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门里传来周湛懒洋洋的声音:“进来。”
无言又警告地看了翩羽一眼,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
门内,窗前的金丝竹帘已经被卷了起来。早起时还阴阴的天色,这会竟又开始放晴了。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荷花清香。翩羽抬头看去,就只见那细颈美人觚里插着的荷花又被换过了,昨儿还是淡粉色的,今儿已经换成了白瓣黄蕊的。
此刻,周湛也正站在桌边欣赏着那荷花。他一边探头看着那花,一边用一条毛巾擦着手。离他不远处,无语蹲跪在那里,手里捧着一个铜盆。
翩羽不由就扭头看向墙角的那个脸盆架。
脸盆架上,这会儿正空空荡荡。
“嗤。”
忽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冷笑。
翩羽回头,就只见周湛正拿眼角睨着她,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翩羽忙眨巴了一下眼,抬头冲那位爷露出个讨好的笑。
“哼。”
周湛又是冷哼一声,手才刚一微抬,无言便极有眼色地过去,及时接下他手里的毛巾。他又弹了弹手指,蹲跪着的无语便站起身来,和无言一起,向着他默默一礼,双双退了出去。
翩羽不禁有些羡慕地望着她们的背影。
“嘶!”
前方,又传来周湛的怪声儿。翩羽忙收回视线,乖顺地垂下头去,不敢再东张西望。
“说吧,”周湛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翩羽眨眨眼,她当然不能坦承她刚才的想法,便道:“我只是在想,刚才我好像做错了,该是无语姐姐这样才对。”
周湛挑眉看看她,忽地又是一声冷笑,道:“还以为你是个憨直的,原来肚子里的弯弯绕也不老少。”
翩羽不由一撇嘴,无声说了句:“还不是被你逼的。”
“什么?!”
上头,传来周湛严厉的声音。
翩羽吓了一跳,抬头间,不禁一阵疑惑——这位爷,她没说出口的话,他也能听到?!
她这大睁着双眼一副受惊的模样,顿时就逗得周湛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叫她过来,原是想看看她换了小厮的制服后会变成什么模样的。直到这时,他才有空看向她,却是不由眨了一下眼,伸手指住她道:“你穿的是什么鬼东西?!”
府里丫环小厮们的衣裳,原就是他捣鼓出来的,而且他一向觉得这款式穿在他们身上显得很精神,可如今经翩羽这么一改造,他才发现,原来他所设计的这套衣裳根本就没什么特别之处,把那袖口一卷,腰带一换,也就是套普通的深蓝色衣衫罢了。
翩羽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低头看看自己,抬头笑道:“虽然是大了些,不过能有件衣裳换就已经很不错了呢。”
这衣裳对于她来说,显然不是“大了一些”。以前她穿着五哥的旧衣裳,虽说不合身,可到底是她五哥小时候的衣裳,而这寡言今年已经十五了,是个真正的半大小子,他的衣裳套在黑矮干瘦的翩羽身上,简直可以用“滑稽可笑”这四个字来形容。
周湛忍不住就摇了一下头,嘀咕道:“你倒真是不讲究。”
翩羽点头道:“以前我娘也这么说我。”
周湛那么说,可没指望她会接话。他不由就又看了翩羽一眼——显然,这小家伙还没搞明白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却忽然发现,这丫头跟他讲话这么随性没规矩,倒并没有叫他感觉受到了冒犯。似乎她这么做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一般。他不禁想像了一下,如果她像无语和沉默他们那般守着礼仪规矩……好吧,他想像不出来。
他一摇头,拿下巴一指她,“你知道你眼下这模样,叫我想到什么?”
“什么?”
“钻进灯笼里的老鼠。”他走过去,一把抓住她那扎得高高的马尾辫,一边摇着一边笑道:“叫人感觉吧,只要拽着这根老鼠尾巴一拔,就能把你光溜溜地从这衣裳里【拔】出来。”
这“光溜溜”三个字,顿叫翩羽红了脸,忙推开他,一边把她的辫子从周湛手里抢出来,抱怨道:“都怪沉默啦,他也太死板了!我都说了,随便找件什么衣裳给我就好,他非说是你说让我做小厮的,我只能穿小厮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