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周湛一行人便在威远侯府的老宅里住了下来。
只是,即便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即便只是住一晚,周湛仍是耍着他王爷的派头,命人把他的卧室给弄成了清水阁的模样。
翩羽看了一阵无语。亏得两家交好,若是换作别人,主家嘴上不说,心里不定怎么有意见呢!
此时周湛已经梳洗毕,正坐在那屏风前的圈椅里,任由沉默替他擦拭着那头湿发——换作之前,这工作基本就是翩羽的。
因最近周湛的古怪,翩羽已经很少主动接手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活计了。这会儿她手上没有差事,便和同样听候差遣的无语无言等人贴墙而立。
虽说她和别人一样假装是个家具般乖乖站着,可脑子里却并没有因此闲着。她正想着那个美人儿。
经包打听寡言那么一打听,翩羽他们便知道了,那个美人儿果然跟王爷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的美人儿名字一样,也叫林敏敏。且,人果然也是打广州府那边过来的。只是,叫翩羽他们疑惑的是,她家王爷买下的可是个身家清白的大美人儿,而如今侯府里的这位林敏敏,却听说是府上的什么亲戚,是个死了丈夫,不得已才带着三个孩子从广州投奔而来的寡妇……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脸,同样的出处,却是不同的身份。
翩羽觉得,这世上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连翩羽都觉得可疑的事,周湛这多疑的性子,自然就更不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了。何况他原就比翩羽知道的还多了那么一点——即便是在行船中,该他知道的消息,红绣那边也从来不曾断过递送,故而他早就知道,他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下的那个美人儿,在一场火灾后失踪的事。
不过,看起来钟离疏虽然对那个美人儿感兴趣,似乎心里并不怎么信任那个美人儿。周湛觉得,以钟离疏的性子,应该不需要他再多事去提醒什么。
这么想着,周湛斜眼看向翩羽。见她紧皱着个眉头,便知道她心里怕是也在想着那个林敏敏。
他眼珠一转,挥手令沉默退下,叫着翩羽道:“吉光,替我梳头发。”
翩羽眨了一下眼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头行了一礼,绕过屏风后,从矮几上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一柄牛角梳,又绕出屏风,走到圈椅后,撩起周湛的一绺黑发,拿起梳子默默梳着。
周湛则又看了沉默一眼。
接到主子爷的眼风,沉默机灵地领着众人全都退了出去。心不在焉的翩羽一边替周湛梳通着长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时竟没留意到这动静。
于是一时间,室内一片静默无语。
半晌,周湛才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道:“那个林敏敏,看着比画上还要漂亮,倒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翩羽一听,那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却是不知道,她这模样,生生映在一旁轩窗的玻璃上。
此时室外已经一片漆黑,室内点着明亮的灯,衬得那窗户玻璃如镜子一般,如实反射着室内的情景。
周湛歪着身子坐在圈椅里,一只手肘支在圈椅扶手上,看似无聊地托着下巴,那眼则斜睨着那玻璃窗,注视着站在他身后的翩羽。
“你说,”他撑着下巴又道,“我要不要把我的美人儿要回来?”
翩羽替他梳着头发的手顿了一顿,撇着嘴道:“还不知道那是不是爷的美人儿呢,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的是。”
“是吗?这样的美人儿可不多见。”周湛略斜着脑袋,往上看她一眼。
那睨着她的眼,显然是在说,你比人家差远了。
翩羽一阵沉默。她自然知道她从来都算不得是个美人儿,怕是连周湛自个儿换了女装,看起来都要比她漂亮。
只是,是女孩子就没有不爱漂亮的,也没有不喜欢被人夸漂亮的,即便知道自己其实不漂亮。
翩羽抿了抿唇,提醒着他道:“爷最好先找到证据证明人家果然是爷的美人儿。我可听说,那位林娘子是侯爷的什么亲戚呢。”——那言下之意,为了个美人儿,您真打算跟您最重要的朋友翻脸?
“是呢,这果然是件麻烦事呢。”周湛的手指如弹琴般在圈椅扶手上着。半晌,忽然又道:“小吉光啊,你说怎么办呢?那美人儿真的让爷我心痒痒的呢……嘶!”
他话音刚落,头皮就是一痛。“轻点!”他喝斥着,扭头看向翩羽。
只见翩羽垂着个眼,紧抿着个唇,冷着张脸道:“爷自个儿想如何就如何,问我做什么!”她将梳子往周湛怀里一扔,便气冲冲地冲了出去。
“啧,”身后,周湛咂着嘴道:“这小子,反了你了,竟给爷摆脸色。”
这话虽严厉,可那出口的语调却是软绵绵的没一点说服力。至少在门外待命的沉默等人听来,这实在不像是在发威发怒,倒更像是在调-戏调笑。
*·*·*
翩羽他们只在侯府住了一夜,便上了那艘飞燕船南下广州了。
这飞燕船果然是不同凡响,他们到达广州时,载着钦差大人的客船还不知道在哪里慢慢晃悠着,直到周湛把广州府附近的名胜都浏览了个遍,那船才将将靠岸。
钦差大人带着随员们下了船,按照规定住进了驿馆,却发现景王殿下竟不在驿馆里时,钦差大人的魂险些没有吓飞了。他一路就在提心吊胆,生怕那位王爷说话不算数,半路真脱队逃跑。虽说想来圣德帝应该不会怪罪于他,可王爷到底是该他管着的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