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锦被涂十五和赵允龙拉着,终于气喘吁吁爬上山道,一抬头,就看到景王周湛站在一块突出于悬崖之外的山石上,正迎风张着双臂,做出一副意欲乘风归去的模样。
罡劲的山风扯散了他的发髻,吹得那头黑发如着了魔般翻飞乱舞。那绣着银蓝色流云纹的宽大衣袖,更是被这山风鼓得如两只白色翅膀般在他身侧不停拍打着,就仿佛随时会把这位还不满十六岁的少年王爷给带上天庭去一般,看得人那叫一个胆颤心惊。
“小心!”红锦不禁惊叫出声。
她的惊叫顿叫赵允龙和涂十五也扭头看去。这一眼,却是叫二人头皮一阵发麻,忙丢下红锦,连滚带爬地向着百尺外那块山石扑了过去。
只是,他们还没冲到那块山石下,就只见从另一边的岔道上冲过来一个人。那人一把抓住景王腰间的丝绦,用力一拉,便将景王从那块山石上拖了下来。
见景王脱离险境,红锦等人这才长出一口气,赵允龙更是一阵手脚虚软。撑着膝头,回头看看紧跟在他身后的涂十五和红锦,他不禁一阵摇头苦笑——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羽林卫的人一个个都怕被分到景王府当差了,不过是护卫景王出一趟京,赵允龙感觉自己至少已经减寿十年!
景王周湛却是不曾体察这位王府新任侍卫长内心的苦闷,他原本正站在那块山石上,一边享受着被劲风吹得飘飘欲仙的刺激,一边搜肠刮肚想着怎么也要吼两句应景的诗句,听到红锦等人的惊叫,又见他们一脸惊慌,他才刚打算说两句俏皮话来缓解一下众人那过于紧绷的情绪,却不想忽然被人从背后抓住,一个不防备之下,竟被那人生生从山石上拽了下来,摔了个四仰八叉。
周湛被摔得一阵头晕目眩,躺在地上抬头看去,就只见眼前背光站着一人,七月的朝阳在那人身后映出一道虚幻的光圈,使他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能隐约看到那人个子小小的,上身穿着件蓝色粗布衫,下面是两条洗得发白的灰色裤管——看着仿佛是个未成年的男童。
那孩子似乎也没料到会一下子把他拽倒,见周湛倒地,他猛地后退一步,抱歉似地一缩脖子,将双手合在鼻尖前。
顿时,原本被那孩子遮在身后的阳光,就这么无遮无拦地洒进周湛的眼里。
周湛忙一闭眼,抬手盖在眼上,冲那孩子吼道:“谁啊?!”
那孩子被他吼得一愣,眨巴了两下眼,合在鼻尖前的手忽地就放了下来往腰间一叉,冲着周湛抬起下巴,也扬声道:“我还没问你是谁呢!”——却是个清脆的女童声音。
周湛不由睁开一只眼,分开手指,从指缝间看了过去。
就只见那孩子又向前迈了一步,阳光再次被她遮在身后,明明是极瘦小的一个人儿,却是很奇特地在他眼前形成一片颇具压迫力的阴影。
“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的死不行吗?!干嘛非要死在我眼前!你不知道你这么一跳下去不打紧,你是一死百了,麻烦的可是我!”女童双手叉腰,脆生生地教训着他。
虽然此时阳光再次被那孩子给遮住了,可刚才被太阳晃了那么一下,只叫周湛眼前闪着好大一块光斑,因此他只能看到这女孩身上果然穿着套男孩衣裳,却是看不清她的相貌。
除此之外,这孩子背上似乎还背着个大竹篓——因为那块光斑的妨碍,周湛不太能确定。
他一边用力眨着眼一边坐起身,却并没有反驳那女孩的话,而是以一副无赖的腔调就势说道:“我死我的,关你什么事,怎么就麻烦到你了?!”
“当然麻烦到我了……”
见他坐起身,那孩子机警地后退一步。再一次,阳光毫无预警地洒进周湛的眼里。他忙侧开头,才刚要抬手去遮光线,就发现那孩子似乎挺善解人意,见阳光又晃了他的眼,她竟主动往旁跨出一步,重又替他遮住那日头。
可虽说主动替他挡了日头,这孩子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地说道:“……你要是在我眼前这么跳下去,我少不得还得跑一趟县城替你去官府报个案作个证什么的。且你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怎么也该算是横死,偏叫我撞上,谁知道你会不会变成冤魂来纠缠我,我少不得还得去庙里烧香上供驱邪气。回头你家里人找来,少不得还得在我面前一阵哭天抹泪,我少不得又要费神编一套说辞去安慰你爹娘,你说你有没有麻烦到我?!”
这孩子的声音极清脆,左一个“少不得”右一个“少不得”,口齿伶俐得如炒豆子一般,直说得周湛好一阵眨眼,连匆匆赶过来的红锦等人也听得一阵呆怔。涂十五忍不住凑到红锦的耳畔嘀咕道:“堪比你们锦绣班里出来的孩子了。”
听到涂十五的声音,周湛头也不回地冲着他们的方向摆摆手,一边揉着仍有些昏花的眼,一边没心没肺地应道:“放心吧,我没爹没娘,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有人跑到你跟前去哭天抹泪。”
而,忽的,那孩子就是一默。
这充满同情的沉默不由令周湛放下手,再次抬头看向那孩子。
此时,他眼前的光斑已经渐渐退尽,那孩子的模样便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他眼前站着的,是个年约十来岁左右的孩子,身上的衣衫应该是承袭自她的兄长,看着明显比她的人大了一套。那高高挽至肩头的衣袖下,露出两条晒得黝黑的细瘦手臂,裤管挽至小腿,脚上是一双木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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