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不必替我求情了,”高熲突然开口,“是我明知道七娘子身体不好,还带着七娘子在隆冬的夜里跑马,害七娘子高烧不退,我明明并不想伤害七娘子,我明明……就算卫国公不罚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看到高熲那没忍住从眼眶中溢出的泪水,独孤伽罗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想明白了高熲究竟为何反常。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十年,她竟没能察觉到高熲心意,反倒是理所当然般地向高熲撒娇,如今阿爹已经开始安排她的亲事了,而高熲却只是输在了出身上,这样叫他如何能甘心?
独孤伽罗下床,径直走到高熲面前,轻轻抱住了高熲,低声道:“昭玄哥哥没有错,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昭玄哥哥不要自责,独孤家也没有人有资格责怪你,不是你的错。”
独孤伽罗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高熲的后背,似安抚,却带着一种无奈。
“伽罗……”高熲紧紧抱住独孤伽罗,埋在独孤伽罗的肩头无声哭泣。
他明明是最不想伤害伽罗的,他明明才信誓旦旦地与三郎君说过这天下没人比他更爱伽罗,可一转头他却亲自送伽罗去鬼门关走了一趟。
是酒意催使也罢,是一时冲动也罢,最爱独孤伽罗这话他是再也没有资格说了。
这场面看得独孤善心生不忍,独孤穆摇头叹息。都是自家兄弟,他们又怎么忍心看高熲去军中受苦?只是这事儿总要有个了结。
“七娘子放心,哪怕是去了军中,我也不会给独孤家抹黑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之后,高熲在独孤伽罗耳边信誓旦旦地说道。
独孤伽罗却轻笑一声,放开了高熲,左顾右盼一阵,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洛容,就从洛容手上拿过了斗篷,披在身上。
“我去找阿爹。”话音未落,独孤伽罗就抬脚往门外走。
“伽罗!”独孤善一把抓住独孤伽罗的胳膊,又将独孤伽罗扯了回来,“阿爹正在气头上,你先坐下陪普六茹说会儿话,要替昭玄求情,之后再去。”
说这话的时候,独孤善一个劲儿地给独孤伽罗使眼色。
普六茹还在这里看着呢,她这又是拥抱别的男人,又是要去替人求情的,让普六茹怎么想?
接收道独孤善的暗示,独孤伽罗扭头看着杨坚,笑着问道:“普六茹需要我陪你聊会儿吗?”
杨坚一愣,而后了然。
“不必,七娘子想做什么,尽管去便是,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七娘子应允。”
“你说。”独孤伽罗好奇地看着杨坚。
杨坚笑道:“我想去探望一下小黑和小白,不知七娘子可否通融一下?”
听到这个要求,独孤伽罗轻笑一声,道:“这个自然可以,叫洛生带你去就行。”
又是洛生?心中有点儿小不满,可杨坚什么都没说,只笑着跟独孤伽罗道了谢。
独孤伽罗回以一笑,而后大步离开房间。
“嘿,普六茹你倒是机灵啊,英明!”等独孤伽罗走了,独孤穆便冲杨坚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了一句,“你今儿若是要留下小妹,小妹可就该生你的气了,你这可是一次性地卖了两个人的人情。”
杨坚看着独孤穆,表情无辜道:“五郎君在说什么?”
独孤穆笑着伸手点了杨坚两下,便也抬脚出门:“昭玄你随我一起,你却不在场,那阿爹该更生气了。”
高熲还有些茫然,听到这话便下意识地去看独孤善。
独孤善揉揉额头,叹息道:“都一起去吧,天知道伽罗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哈哈,”独孤穆十分赞同道,“三哥这话说得对,小妹一天到晚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常常出其不意,还真是得时时刻刻地看着她。”
杨坚也非常赞同,但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既然如此,我便跟洛生去看望小黑和小白了。”
“我与郎君同去。”独孤藏冷着脸看着杨坚。
杨坚不解地看了独孤藏一眼。怎么这位六郎君似乎对他抱有敌意啊?
“阿爹!”独孤伽罗一路畅通无阻地冲进了独孤信的院子,在堂屋里看到了还没消气的独孤信。
一见独孤伽罗那单薄的着装,独孤信脸上的怒气立刻被担忧所取代:“伽罗?你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洛容呢?怎么也不好生照看七娘子?去,把我那件狐皮斗篷拿出来给七娘子披上。”
“是。”一旁的女婢应声跑走。
“阿爹,我没事。”独孤伽罗抱住独孤信的胳膊,笑容灿烂。
独孤信却还不放心:“把门窗都关上,往火盆里再加点儿碳。”
独孤伽罗心中一暖,抱着独孤信的胳膊,将半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独孤信身上。
“难得你不与拔臣他们在一起,跑来找我可是有事?”
“呃……”独孤伽罗看着独孤信,显得有几分怯懦地问道,“阿爹,我听三哥说,你要送昭玄哥哥去军中历练?”
一听独孤伽罗提起高熲,独孤信的脸色就又变得极其难看,冷哼一声,道:“本以为他心性稳重,思虑周全,没成想还是缺乏历练,去军中呆个两三年醒醒脑子也好。”
独孤伽罗撇撇嘴,暗想这种事情怕是在军中历练个三十年都好不了。
独孤伽罗没直接跟独孤信求情,反而问道:“阿爹,你……你和三哥他们是不是早就看出昭玄哥哥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