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正酣,子时将至时,独孤伽罗便与独孤信打了个招呼,悄悄离开了大殿,若皇帝发现人不在,自有独孤信替她解释。
踏出殿门,独孤伽罗就在洛容的陪同下绕到了殿后,找到特地留给苍澜等春官的人做准备的大殿。
独孤伽罗一进门就见那殿内一片混乱,有人拿着待会儿要用的衣裳跑了跑去,有人举着没画好的脸子欲哭无泪,然而即使在这样嘈杂的人群中,静坐一隅的苍澜也十分抢眼。
“大胥大人。”独孤伽罗绕过人群,来到苍澜面前,盈盈一拜。
听到声音,苍澜掀起眼皮看了独孤伽罗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七娘子可知道,每年大傩之礼春官都会另准备一人,以免被选中的娘子突然因为各种原因上不了台,但说句实话,这人可从来没用上过,今年,七娘子可要用上那人?”
独孤伽罗一愣,随即莞尔:“大人以为伽罗日日起早披星戴月地做着这不习惯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何况那台子既然其他人能上得去,我又如何上不去?”
苍澜哂笑道:“我只是怕七娘子下不来台。”
独孤伽罗自信一笑,道:“大人放心,伽罗定不会扯了春官的后腿,今年的大傩之礼,只能比往年精彩!”
“好!”苍澜抚掌,“这是我第一年操办大傩之礼,比起七娘子,我这心可是一直悬着呢,可有七娘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带七娘子去装扮。”
苍澜话音一落,立刻有学士来领独孤伽罗去装扮。
跟着那名叫平安的学士走出两步,独孤伽罗突然又听到苍澜的声音。
“我可以问七娘子一个问题吗?”
独孤伽罗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苍澜,道:“大人也算是伽罗的师父,不必与伽罗如此客气。”
苍澜欣慰一笑,道:“七娘子为何要参加大傩之礼?据我所知,七娘子可不像是爱出风头之人。”
闻言,独孤伽罗笑道:“这世上,兴许没有什么人是当真不爱出风头的,只看有没有那个能力罢了。伽罗进春官之前,家母说过一句话,她说女为悦己容,也要为悦己者绽放光彩。因此伽罗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大人便替我祈福吧。”
说完,独孤伽罗就迈开脚步,自信而坚定地离开。
这大傩之礼就在举行年宴的大殿外表演,快要开始表演时,就会有人将大殿正面的门扇全部拆掉,而后在各处增加烛火,以便皇帝与文武百官能够清楚地观看整场大傩之礼。
这祭礼在子时二刻时开始,子时四刻时结束,前后总共半个时辰,而独孤伽罗的出场是踩着子时过半那个点儿的,然后跟着跳完整个后半场。
独孤伽罗曾一度怀疑是苍澜给她加戏了,不然为何她要跳这么长时间?她分明记得以往的娘子们都只是在台上扭两下就下去了。
可不管怎样,这台戏是苍澜花了心思的,其中有很多她实在跳不来的地方,苍澜也都妥协了,花了心思帮她改。兴许换了别的娘子登台,苍澜也会如此用心,可最终受益的这个人毕竟是她,她该感谢苍澜,而送给苍澜最好的谢礼,便是将这一出傩戏完美地呈现给皇帝。
换好了衣裳,画好了妆容,当真正站在那台子的一侧等候上场时,当听到那已经听了两个月的鼓乐声再次响起时,独孤伽罗紧张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都活得很任性,她玩,她闹,她为了自己的未来做了许多事情,但其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顾虑到独孤信夫妇的。
独孤信夫妇宠她,家里的兄弟宠她,独孤信的地位和威望又十分之高,可以说家内家外都没人敢说她个不是,可她知道,有她这样的女儿,纵使是在鲜卑人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尤其大家响应皇帝号召学习汉文化礼仪时,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将汉人礼教破坏了个干净。
没有人跟她说过,可是她知道,此时坐在大殿中的那些人中,每个人都会在独孤信夫妇的面前夸赞她,说她有鲜卑人的风范,说她聪颖过人,可背过身去时,这些人又相互说了多少她独孤家的不是?
她都知道,只是她装作不知道,然后一直任性着。原本她并没有预料到独孤家上下都会那样宠她,她到底是个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就算能收到点儿聘礼和政治利益,可到底是要成为别人家的,她起初觉得独孤家对她不坏就可以了,可谁成想……
因此这两年,她开始替独孤夫妇做一些事情,举凡这两个人想要她做的,她八成都会去做,与她无害,她也该回报他们些什么。
今日这一场大傩之礼,于她来说太过麻烦,可既然独孤夫妇希望叫他们的同僚密友瞧一瞧自家女儿有多优秀,那她不妨就让这长安城知道她独孤伽罗究竟是何种女子!
鼓点骤急,到了独孤伽罗该上场的时候,独孤伽罗的思绪被这烂熟于心的鼓点拉回,这才发现她竟一直攥着洛容的手,攥得自己满手是汗,攥得洛容疼得连表情都扭曲了,却还忍着不出声。
独孤伽罗无奈笑道:“你该提醒我。疼吗?”
洛容摇了摇头,咧嘴一笑,道:“不疼,七娘子才多大力气。七娘子,别怕,就像在春官里练的时候那样,您、您就把这里当成咱们府上的那个花园,把、把那些大人们都想象成花花草草,您……”
看着洛容比自己还担心的样子,独孤伽罗是彻底安心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