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二年,宇文邕在入朝担任大司空一职寥寥数月之后,登基为帝,而独孤伽罗的肚子也已经五个多月了。
深夜,睡得昏天黑地的独孤伽罗动了动身体,半梦半醒之间就觉得肚子上有什么在动,独孤伽罗一惊,立刻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这四个月来肚子越长越大,尤其最近开始有了胎动,独孤伽罗也终于从被迫有孕妇自觉的状况进入了主动有自觉的状况,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肚子里揣着的是个生命体,独孤伽罗越发谨慎起来。
这一睁眼,独孤伽罗正对上杨坚睁圆的双眼,而在肚子上来回摸索的,正是杨坚的手。
“你干吗呢?想吓死人啊?”独孤伽罗哼唧着抱怨道。
“抱歉抱歉,”伸手搂住独孤伽罗,杨坚轻轻拍着独孤伽罗的肩头安抚,“我看看这丫头动了没有。”
杨坚始终期盼着独孤伽罗能生个女儿,于是便整日里念叨着,开口闭口都是丫头、姑娘、女儿的,似乎只要一直这样说下去,他的梦想就能成真。
“大晚上的,动什么动啊……你烦不烦?”独孤伽罗枕在杨坚肩上,蹙着眉又闭上了眼睛。
从开始胎动之后,杨坚就是这副德行,恨不能把手黏在她肚子上,独孤伽罗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出于父爱还是为了寻求慰藉。
宇文邕登基前后,侯莫陈芮和于翼来得比以往频繁,每次一来就去书房里关着,一关就是两三个时辰。
想到这里,独孤伽罗也突然没了睡意。
宇文邕、杨坚、高熲、侯莫陈芮、于翼,论才干实力,这几个人是长安城新锐中的佼佼者,他们的仕途理所当然地应该是顺风顺水的,有所建树是毋庸置疑的结果,他们自信,他们自傲,奈何朝堂上却有个连皇帝都能随心换的宇文护。
不屈服,他们的前路坎坷,可屈服了,定是心有不甘。几个人忍着,盼着,终于忍到了一个时机似乎成熟的时刻,独孤伽罗也能感受到杨坚显而易见的浮躁,也能看到侯莫陈芮溢于言表的兴奋,那是一种按捺不住,是一种迫不及待。
到了这样的时刻,独孤伽罗觉得她应该替他们摇旗呐喊声援助威,可却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宇文护把持朝政多年,能一直大权在握,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人一旦上了岁数,总是会比年轻时更加胆小、更加害怕,这也就会让他更加谨慎,跟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男人比起来,这几个人男人就跟幼鹿没什么区别,怕是几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宇文护的心机城府。
虽然知道有赢面,可独孤伽罗还是担心。是不是再静观一阵比较好?
发现独孤伽罗没有睡着,杨坚想了想,收回了自己一直放在独孤伽罗肚子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独孤伽罗,道:“好了,我不扰你,你睡吧。”
独孤伽罗睁开眼睛,盯着杨坚看了看,撇嘴道:“睡不着了。”
闻言,杨坚眉梢一挑,不赞同地说道:“你不睡孩子也要睡的,乖。”
独孤伽罗皱皱鼻子,哂笑道:“还说呢,都是被你吵醒的。”
杨坚理亏,无言以对。
独孤伽罗笑着睨了杨坚一眼,轻声问道:“大半夜了还不睡,想什么呢?说来听听。”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若想听,明日说给你听。”
“明日谁还有空听你说这个啊?我就现在想听。”独孤伽罗鼓起了腮帮子,“谁让你把我吵醒了?就当讲个故事哄我睡吧。”
轻笑一声,杨坚这才把他们几个人这几日在书房里说过的事情都说给独孤伽罗听。正如杨坚所言,他深夜不睡,还真的不是在想什么,只是想到大事将成,心里难免有点儿小激动罢了。
听杨坚说完,独孤伽罗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几个男人窝在书房里果然就不干好事儿。
独孤伽罗瞟了眼杨坚晶亮的双眼,犹豫一下后开口道:“你们什么时候跟宇文邕的关系这么好了?竟能以性命相托了?”
杨坚眨眨眼,偏头看着独孤伽罗,不解地问道:“你当初不也是同意跟宇文邕联手的吗?”
独孤伽罗翻了个白眼,道:“我是同意你们联手,可说的是让你们相互利用,我何时要你们信任他到性命相托的地步了?把性命托付给他,你们也不怕有去无回。”
杨坚一怔,那晶亮的眼神顿时暗了一分,问独孤伽罗道:“你不信任他?”
“我为何要信任他?”独孤伽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如今也就与你一般年纪,之前做辅城郡公时就一直游走在朝堂边缘,虽可以向先帝进言,可只与先帝要好又有何用?还不是向宇文护假意投诚之后才当上大司空的?在大司空的位置上呆了才几个月就登基为帝,你猜宇文护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独孤伽罗的话有如一盆凉水浇在了头上,叫杨坚持续了几日的兴奋和狂热登时冷却了几分。
放开独孤伽罗,杨坚坐了起来,思索半晌,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宇文护是故意的?”
独孤伽罗依旧躺在那里,道:“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宇文邕本就是纯正的宇文氏血统,是文帝血脉,依着宇文护如今的权势,想要扶植这样一个新帝,还用得着先把他捧上大司空的位置吗?直接扔上帝位不是更省事?为何要宇文邕先做几个月的大司空?”
杨坚一边思考一边嘀咕道:“当上了大司空,宇文邕与朝臣的接触会比之前更多,他也会趁机试探一些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