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所向,刀锋所指。
短短半天之内,信件如同雪花般堆满了国民政府、租界警局的信箱,就连领事馆都受到了波及,一些人写了条幅标语嘲讽当今黑暗时局,更多的人围在国民政府的院子对面,指指点点,与租界警局有旧恨的,还借机丢了几个臭鸡蛋过去。
夏江被满头大汗的放下了上级打来的申斥电话,脸上的讨好为难在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变成了阴鸷冰冷。
里尔克坐在夏江的对面,在听闻了消息之后,里尔克提前结束了庭审,直接赶到了南城警局。
如今一个杜和已经无关紧要,人们的注意力被里尔克的工厂每年令人咂舌的死亡率和伤残率所震惊。
一个喝人血的工厂,居然盘踞在上海这么多年而无人注意,人们理所当然的怀疑起了这背后的勾当。
勾当自然是有的,但是绝不能叫老百姓知道。
他们平素比较好糊弄,脾气也好,但是一旦感觉到了威胁,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充满进攻性的样子。
到了那个时候,就难以收拾了。
上级对夏江的叮嘱就在于控制舆情,避免其再次发酵,乃至于惹火烧身,烧死几个无辜的高官。
而里尔克对夏江的要求则很简单具体:“那几个被关起来的工人不能留了。我不能留下任何人证,你最好赶快安排。”
夏江烦躁的按灭一只烟头,脸色狰狞。
“那个和你打官司的小朋友,一起做了?”
里尔克的鼻孔猛然扩张,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拼命想要弄死那个小偷的想法,用自己仅剩的理智说:“不行,他是起火点,他死了,跟老百姓没法交待。”
里尔克没说的是,他始终相信自己金库的失窃与杜和有关,如果杜和死了,那他就永远没法知道那比财富的去处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华夏的谚语与这个犹太人铭刻在骨子里的信念不谋而合,他相信只要杜和出来,他总能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既然他在全上海的面前喊冤,那他就在全上海的面前用事实叫那些被骗了的傻瓜醒醒。
夏江沉着脸点头,同意了里尔克的要求,两人又仔细讨论了一些应对的细节之后,里尔克戴上帽子,匆匆离开。
工厂里的事情被曝光出来,里尔克必须尽快回去扫清首尾,不能留下让那些傻瓜们确认的蛛丝马迹。
夏江也有很多涉及到里尔克的边缘案件要清理,想了想,夏江签了一封释放文书,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洛豪笙很快敲响了夏江办公室的门。
“局长,您找我。”
洛豪笙谨慎的站在了门口。
自打撞见过夏江与楼下的女文书的一次‘休闲’之后,洛豪笙对夏江的办公室避之不及,能躲则躲。
夏江倒是不甚在意,招招手道:“豪笙啊,来,有个事情交给你。”
洛豪笙这才走到夏江的办公桌前。
夏江笑了笑,将自己签好的那封文书推到洛豪笙面前。
洛豪笙眼眉一挑,疑惑的说:“杜和那小子不是刚送进去没多久呢,就要放了?”
“唔,”夏江又点了一支烟,无奈的说:“不放不行啊,那小子家里头拿了赔偿单子过来,证明已经给里尔克把金条还回去了,这是盗窃案,又不是杀人案,不放怎么办?”
洛豪笙便拿起了文书,主动道:“那我去放人?”
夏江手向下虚虚一按,“且慢,我这还有一封文书。”说着将抽屉里的另外一封释放文书拿了出来,盖在了洛豪笙那一封之上,笑了笑,“这一封是双面文书,只能你来做,别人我不放心。”
洛豪笙神情一震,向桌面上看去。
片刻之后,洛豪笙垂下了头,低声道:“我晓得了。”
“带几个人去?”夏江追问。
洛豪笙摇了摇头,“人多嘴杂,我自己去,局长放心便是。”
夏江欣慰点头,重新埋头于下一样扫尾工作。
洛豪笙便拿着两张单子,驾车前往提篮桥监狱。
双面文书,也就是传说是真的,意思是假的,夏江给洛豪笙的是释放文书,那么实际上要洛豪笙做的,就是灭口了。
洛豪笙捏紧了手中的单子,二十几人的性命,就系在他的身上,车厢后座上,是一杆步枪,只要他将人领到僻静处,捆好,步枪点射,大抵三分钟就能做好这个事情。
三分钟,二十条性命,亦或是一秒钟,自己的性命,洛豪笙心沉如海。
提篮桥监狱很快到了,洛豪笙是熟面孔,印度看守拿了文书扫了两眼,就同意了放人。
左右是一群爱惹事还没钱的愣头青,关进哪个监室里都是桶,还不如送出去消停,印度看守叫来了负责那一片的望都,叽哩哇啦一通,望都就高高兴兴的拿着钥匙去提人了。
杜和是第一个被找到的,彼时他刚刚被法庭送回监狱,正在闷头思索高桥海羽那边的成功可能,忽然听到牢门一动,望都就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对他说:“我的朋友,你真是个幸运儿,有人来捞你了!”
捞这个词,也不知道望都是在哪儿学的,用的居然还很准确。
杜和没料到居然这就要放他走了,一时间站了起来,四顾之下,见周围的囚犯们一个个艳羡的眼神,居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他知道他是如何出去的,这些人犯如果也有一位像高桥海羽这样有本事的女朋友,他们的罪行,应当也可以出去,不过杜和此时帮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