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般委屈,说话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秋衡隐约猜到了些,心里不知不觉窝了一股子火。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皇后动手打的,因为齐梓玉答应过他,而且她也不是一个会无故发难的人,那就只有娴妃了。
当初他不希望如儿进宫,正是担心她会被人为难。如儿的性子秋衡还是了解的,她是家里不受宠的庶女,自小就是一个闷葫芦受气包,谁都可以欺负嘲弄她。可她就算被人欺负,也只闷在心里不说出来,自己硬生生扛过去。秋衡第一回见到她,就是这般独自垂泪的可怜模样。
——和齐梓玉那种张狂的性子实在对比鲜明,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你可是受了婉儿的折腾?”秋衡径直问道。
她依旧低垂着眼,轻轻摇头道:“谢过陛下关切,我……只不过磕到了,没什么大碍。”
她越是这样低声下气,秋衡越觉得对不住她。
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太后携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回张家省亲。那个时候,青梅竹马的婉儿拉着他说有好玩的,秋衡是个贪玩的人,于是兴冲冲地跟着去了。到了后头园子里,他才发现婉儿口中所谓的好玩的,就是个脏兮兮的女娃娃。
他记得自己问婉儿这个女孩是谁,婉儿只答是个讨厌鬼。皇帝虽少不更事,但也自持身份,并没有和他们一起欺负她,却也没有出声阻止,他只是冷眼旁观。
那天晚些时候,皇帝躲开跟着的小太监,独自一个人溜达,忽然,就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动静,哑哑的,闷在喉咙里,像是某种困兽的小声呜咽。秋衡好奇万分,他绕过去,就在草堆里发现了她。
他问:“你怎么哭了?”
那人却只是摇头:“太子殿下,我自己磕到了,没什么大碍。”
想到当初,再看着现在,简直如出一辙,秋衡只觉得分外不堪——就在那一日,这人第一次救了他,而她险些丧命!
“钱串儿,”秋衡压着心底的愤懑和歉意,转头吩咐道,“速请御医来。”说罢,又冲着一直立在一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那个人微微颔首,“你别一直站着了,坐吧。”
如贵人谢了恩,这才小心翼翼坐下,好似一根一直绷着的弦,怎么都松不下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却因为皇帝沉着脸,隐隐有种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压抑。
德妃是来看热闹的,她好容易逮着个给娴妃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此时见大家都不提了,于是忍不住又跳出来,在皇帝跟前故意煽风点火:“陛下,如妹妹真真是个温婉的好性子,一心想着息事宁人……”
斜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的太后微微睁开眸子,瞥了德妃一眼,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娴妃是他们张家的人,她想怎么骂怎么罚都没关系,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说话了?还在这儿挑拨离间?
蠢得要命!
太后揉了揉太阳穴,“啧”的一声,蹙眉道:“如儿,哀家头有些疼了,你来替哀家摁一摁。”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德妃被打断话头,这才讪讪噤口。慢慢盘算过来那些弯弯绕时,她心中一凛,面色变了好几变。坐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自己,德妃尴尬又识趣地退了下去,留他们一家子“好好说话”。
出了雅韵斋,她抹了抹汗,暗道太后总归是向着自家侄女的,她怎么可以这么疏忽!
思来想去,德妃半道又去了一趟咸安宫,准备再去皇后面前挑一挑事。
“皇后,如贵人实在太有心计、太过可恶!之前您怎么问她,她死活不愿说,大家都以为她是真的能忍气吞声呢,没想到这人直接闹到皇帝那儿了……皇后,你没看见陛下刚才的眼神,是震惊又震怒……”
多么好的说辞,可任凭这人舌灿莲花,皇后听了,也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本宫知道了。
如贵人会去找太后,这是梓玉意料之中的事。
如贵人和娴妃,两个人同是太后的侄女、皇帝的表妹,一样的身份,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有个亲疏远近,那太后到底帮谁,而皇帝又是个什么态度,梓玉估摸着如贵人需要急切地试探清楚,那么,她借着这事再好不过,说不定那一巴掌还是她自己打的呢——反正他们一家子都喜欢自虐,不是喜欢自扇耳光,就是喜欢自己跳水!
这事没什么可稀奇的,梓玉也不在意,她唯独对德妃来回搬弄是非的行径很是不喜,实在想找个机会敲打敲打她,树个典型出来,杀一杀宫里这种风气。
雅韵斋里,待太医给如贵人仔细上过药,太后才重新睁开眼,狠狠骂了娴妃几句。可话里更多的还是维护之意,也叹这人不争气。若是婉儿有些脑子,仗着她和皇帝青梅竹马的亲厚,怎么不能成事?还需要忌惮一个骄蛮又任意妄为的齐梓玉么?
想到那碍眼又招摇的齐梓玉,太后就真的头疼了。
话锋一转,她对着皇帝道:“皇帝,婉儿没轻没重确实该罚,可皇后呢?当时她硬将如儿塞进永华宫,不就盼着她们姐妹二人闹起来,她好渔翁得利吗?皇后根本没安什么好心,你还当她是什么善茬么?这回的事,如果治婉儿的罪,那她也得担半个后宫监管不力的责!这宫里乱七八糟的,成什么样了……”
秋衡当然知道齐梓玉不是什么善茬,她连皇帝都敢威胁,如果不是有齐府众人牵绊,他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是齐梓玉不敢的。所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