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营污泥浊水,脏乱不堪,恶臭熏天。这里疟疾和痢疾盛行,每天都在死人,却没有大夫前来整治,感染了的人并不被人理会,直到身体虚弱到不能干活了,监工才会让人拖到乱葬岗去等死。
吕逸品站在木栅栏外对身边一个身材娇小的随从说,“人已经找出来了,我不便进去,在外面等你。你速速见了出来,切莫多耽搁。”
做男装打扮还披了斗篷、半张脸都掩在兜帽之下的木樨轻声说了一句,“多谢将军。”便侧身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奴隶营。
小帐篷里有三个人正惶惶不安地等着,木樨一进去,就抱住了年长的两人,眼泪一下涌了出来,“阿爹阿妈……”
两位亲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春寒料峭,夜里更是能冷到骨头里,可是他俩都穿着单薄的粗麻衣,阿爹的腿受着伤,站都站不太稳,阿妈咳嗽不停。木樨当即解开斗篷给阿妈裹上。
她擦擦眼泪,对一旁的年轻男人点头示意,“阿洪阿卡。”
她对吕逸品说想见亲人,阿爹阿妈和哥哥。这对吕逸品而言并不是难事,如了她的心愿。
两位老人也紧紧搂住木樨不放,阿妈上下打量检查着木樨,看到她手上还没好的冻疮,手背上的鞭痕,也哭,“阿兰娜,我的阿兰娜……你受苦了……”
“我没事,阿妈不要担心,我在那里面一切都好。”木樨安慰她。
木樨的阿爹的长相和木樨一样,介于汉人和西域人之间,在且末时,他虽然因为长相很不受族人待见,却是一个公认的美男子,而现在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仿佛老了二十岁,头发白了大半,原本挺拔的身姿也佝偻了。
比起阿妈,他尚能控制情绪。他握着木樨的手,“你怎么从那个地方出来的?是谁带你来的这儿?来叫我们的人说有大人宣见,并不知是你……难道是贺兰珀?”
“不,不是他。”木樨摇摇头,她松开手,走到帐篷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人偷听,才又转回来,严肃地说,“阿爹阿妈,我的时间不多,接下来的事情您们和阿洪阿卡认真听着,记下来,除了族长,其他人一概不许透露半个字,可知道了?”
她语气慎重认真,三人的神情也都变得认真起来。
木樨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我大概猜到半年前在节度使大营刺杀贺兰珀的幕后主使是谁,而且此人近期会再下手,我会寻机在其中做些手脚。到时金城郡定会大乱,你们就趁乱逃出去。我现在自由受限,未必能提前送信过来,就要靠阿洪阿卡注意监工们和城中的动向,组织族人及时出城。”
西日阿洪和木樨的阿爹阿妈都听愣住了,被这个消息砸得回不了神。木樨又说,“阿爹阿妈不用担心我,我会伺机逃出节度使府,追上你们的。”她紧紧握着两人的手,“再忍些时日,我们就能回家了。阿爹阿妈,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西日阿洪最先回过神,他问,“带你来见我们的人是谁?他的权力似乎也很大,这个人能相信吗?”
“你们不会和这个人打交道,我和他周旋就足够了。而且不管可不可信,我都没得选,大家也都没得选。即便是死路,也不会比现在大家的处境更糟。”
阿妈满脸担忧,“可是你不是贺兰珀的……你在这种人身边很危险,阿兰娜,他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我们担心的事?”
木樨说,“我和他做了交易。”
西日阿洪脸上的疑惑更甚,“你在他们眼里只是女奴隶,他凭什么和你做交易?”
木樨笑了笑,“凭他对我的感情,凭我这张脸。”
两个老人语噎,“阿兰娜,你……”
木樨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里黑得格外浓郁,“我身无长物一无所有,只要能救出族人,救出阿爹阿妈,还有什么是不可舍弃的?”
看着眼前的木樨,西日阿洪眼睛都瞪大了,这个目光中带着压抑杀气的女人和他上次在小树林里见到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我得走了。”木樨依依不舍地松开亲人,“阿爹阿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的,阿兰娜才敢放手去做事。阿洪阿卡,劳烦你替我照顾好我阿爹阿妈,大恩大德,阿兰娜以后做牛做马……”她屈膝跪地,要向西日阿洪行大礼。
“别这样。”西日阿洪把木樨拉起来,“你的阿爹阿妈也是我的阿爹阿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他在第一眼看见木樨的时候就看出来她比上次见面瘦了太多,身上还有伤,看来那次回去后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事,可现在不是关心她的时候。
西日阿洪目光沉沉,“为了我们能早日回家,辛苦你了。”
木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把他们三人带回了奴隶营。
木樨走后,她留给阿妈的披风被西日阿洪要走,拿去给他们的族长用了。
吕逸品在不远处的亭子等她,夜风将他的衣袂吹得四处翩飞,他站在夜色里,让木樨觉得走向他就如同走入黑暗。
贺兰珀纵横沙场,身上却带着一丝磨灭不掉的文人气,笑起来的时候豪气中揉进刻进骨子的文雅,很容易让女子倾心。而吕逸品不同,他是完全的武将,还有一点江湖气,却为美人甘愿化为绕指柔。论起迷人程度,两个男人不相上下,所以看在木樨眼中也就并没有太大差别。
都是同一类人罢了。
“说完话了?”吕逸品看着她笑,“我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