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县,长江临江之地。1989年夏,天非常得炎热。当地一直被认为是个“小火炉”,这里没有春天和秋天,过了冬天穿不了几天薄外套,天就很热了,街上的行人大多穿上了的确良。
江上县的县城叫临山镇,合“临江临山”之意,谓之“依山傍水”。传东晋朝宰相谢安在县城北边的土山上筑庐蛰居,笑对山林,还有说他在这里坐卧山水,运筹帷幄,指挥了历史上著名的淝水之战。有了这段言传秩事,小小的县城便沉淀了一些历史的底蕴,成了一座跨越时空的千年小城。
“携妓东土山,怅然悲谢安。我妓今朝如花月,他妓古坟荒草寒。白鸡梦后三百岁,洒酒浇君同所欢。酣来自作青海舞,秋风吹落紫绮冠。彼亦一时,此亦一时,浩浩洪流之咏何必奇。”唐朝李白有诗,便是对这段过往岁月的文学记忆。
临山镇说是个县城,也和当时中国绝大多数地方的县城一样,不大,只有两条街,一条叫大街,一条叫二街。县政府坐落在大街的西头,那个叫土山的小山头南边的脚下,不远处是百里河的一条支流。大家都说县政府的风水好,背山面水,外面的人来参观,县上的干部做介绍的时候也多有炫耀,什么“临山脚下、百里河畔”。现在看来,多多少少有些自嘲。
80年代末,小县城受到改革浪潮的影响,老百姓的生活一天天地变好。虽然街两边的房子还有些破旧,但路上行人的穿着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70年代清一色的绿军装、灰夹克,80年代初的喇叭裤、蛤蟆镜,年轻的男男女女已经不再满足什么大蓝色、大红色,颜色越艳越喜欢,样式越花越流行,什么健美裤、蝙蝠衫、一步裙,成了街头的日常一景。有时候还能看到几个特别赶时髦的小姑娘,穿着杉、不过膝的短裙,挎着个小坤包,结伴走在大街上,勾起路边经过的男人异样的眼神,还有小声的议论。
这一天的早晨,在县政府大门前的路边停着一辆绿皮的大客车,挂着部队的车牌。有人路过,不忘看上一眼,想着这一大清早的,弄辆军车停在这里做什么呢?
陆陆续续有人从大街两头聚过来,不少人的手里提着箱子挎着包,旁边的人拎着网兜,里面搁着洗脸盆、刷牙缸什么的。不多会儿就有了四五十号人,看上去大家也不认识,没有人相互打招呼,多是四五个人一个圈,中间围着一个人,明显是话题的中心。周围的人,有脸上带着笑容的,也有带着不舍的,再看中间的那个人,有男有女,年龄都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孩子才初中毕业,真有些不放心。”
“部队挺好的,就是孩子小,怕吃不了这个苦。”
“没事的,这是到部队,多好的机会啊!”
……
“哎!”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叹了口气,旁边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妇女相互瞅了瞅,都点了点头。
……
“是噢,孩子是还小,放到部队里,一个人的,真是不放心。”
“这有什么,部队就是锻炼人的地方,放在部队才放心呢!”一个中年男子扭过头笑着说道,身边的人听到这话,也都笑了起来。
“这不是老楚嘛!”
“老姜啊!”
“你这是……你女儿?”
“你儿子?”
“这可是巧了!”一个穿着深蓝色短袖衫的中年男人绕过人群走过来,满脸笑容地打着招呼。
“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两个孩子是小学同学吧,可以搭个伴了。”站在中年男子身边的妇女说道。
“来来来,抽支烟。”中年男子接过话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走过来的老楚,两个人各自点上了火。
老姜,有50岁了,穿着一件灰色的麻布短袖夹克,看一眼就知道是哪个工厂的工作服。
“现在厂里怎么样?拿多少钱啊?”老姜吐出一口烟雾。
“哎,不说了,厂子不行,拿不到钱。孩子还小,也舍不得,不过部队不花钱,能省点吧!”老楚摇了摇头,脸上却透出一付自豪的神情。
“也是的,我家的情况你是清楚的,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孩子后来才告诉我的,我打听了一下,还想着考不上呢!”老姜欣慰地说道。
“就是太远了,要到什么安陵呢!”站在老姜身边的中年妇女说道。这是老姜的老伴,姓林,有点胖,穿着和老姜一样的工作服。
“你们现在可比我们好多了,你们可是国家大企业,什么都有!”老楚把烟头扔到地上,带着一付羡慕的语气说道。
老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又拿出烟递给老楚一支,老楚连忙摆了摆手,指了指嗓子。老姜见状,也没再让,把烟放到自己的嘴上,用手上还没灭掉的烟屁股对着烟头猛吸了几口,点着烟,随手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抬起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男孩。
眼前的男孩是老姜的儿子,家里排行老三,他前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老姜的父母早逝,他和几个兄弟姐妹靠叔婶接济长大成人。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家里穷,实在没办法,他独自一人去当了兵,在部队他干得不错,提了干,后来还当上了修理所的副所长。这是老姜一辈子的骄傲。70年代中期,工程兵缩编,老姜所在的工程机械修理所整建制转业,他只得回到老家。在部队时他娶了老家附近村庄的一个女子,随了军,后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