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了。
这似乎也是谢随教与她的:当你不能控制事情变坏的时候,你至少还能控制自己的心情。谢随与她交握的手掌很温暖,她不想甩开他,毕竟方才为了给他捞那把长刀,她的右手在湖下被冰刃刮了无数遍,冻坏了都应该赖他的。
他还是和她记忆里一样,温柔体贴,爽朗爱笑,死不要脸。可是她却已经变了很多了。
令秦念感到陌生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黄昏将临,山谷里的风冷峭逼人,她冰冷的手心被他一暖,微微地发潮。她终于垂了眉,低声问他:“你冷不冷?”
“冷。”谢随夸张地耸了耸肩,“要是有酒就好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酒鬼。”
一径的暮色,湖冰反射着微淡的夕光,映着她转瞬即逝的笑容。可算是哄好了,他想。
“我们回去吧。”秦念低声说。
秦念走在前头,谢随便跟在后头。他有时会低头掂一掂手中的长刀,有时又会抬起头看一眼女人的背影。很多年以前,这把刀曾与他形影不离,他一度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放开它。很多年以前,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放开这个女孩——女人。
黄昏的颜色令人窒息,就如此刻的沉默。谢随是耐不住的性子,他于是想说些什么来转圜:“我看……你方才的刀法,当真是长进了。”
她不说话,似乎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好像也并不为他的夸奖而高兴。
明明她小时候,只要被他随口表扬一句,她都会开心得跳起来的。
他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嗯,你……你武功长进,我自然是最高兴的。从前我总是为你担惊受怕,往后大约不会了。”
“你知道你每到紧张的时候话就特别多吗?”她突然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我难过吗?”
他停住了脚步。
“我早就不难过了。”她说,“五年太长了,我从决定不再等你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再难过了。你不用紧张,那口箱子的事情,我会亲自去扬州问个清楚,除此之外,我们再不需要往来——”
“你知道你每到紧张的时候,话也会特别多吗?”谢随说。
秦念的手在刀柄上松开了又握紧,声音开始发哑:“我——”
“小心!”谢随突然将她往身后一拉,带鞘的长刀往空中挥去,“哐啷”一声脆响——
两把兵刃在空中交击的一瞬,颓丧的暮色中刹那亮出了尖锐的冷光。
一阵簌簌的落雪声,三个蒙面的白衣人从树枝上一跃而下,其中一人的长剑正格挡住谢随的长刀。
谢随没有握刀的左手抬了起来,臂膀拦在了秦念面前。这是他过去惯常的动作,意思是让秦念躲到他身后。秦念却仿佛没有看见,反而是唰地拔出了弯刀与他背靠背地站立。
而那三人已将他们包围起来。
谢随侧首看了她一眼,只看见她脑后随风飘荡起来的红色发带。她掂了掂手中弯刀。
“男人留下,女人尽可以走。”一个白衣人忽然发话,声音不辨男女,看向秦念的眼神满是鄙夷,“我们只要谢随。”
谢随玩世不恭的眼神陡然凝重起来,“方春雨?”
听到这个名字,秦念的脸色蓦地惨白。
那白衣人怪笑两声,“难为谢小公子还记得我。十多年过去了,谢小公子还是风神不改啊!”
“十多年过去还风神不改的那是怪物。”谢随皮笑肉不笑,“怎么,春雨镖今次又是为谁办事?”
“大哥。”还未等方春雨发话,另一个白衣人忽开口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当年那个……”
方春雨眯缝着眼望向秦念,“啊……大哥我忘记了,不过……”话音未落,手底一扬,一排飞镖“唰唰唰”破空飞出!
谢随长刀一格,飞镖“笃笃笃”打在刀背上,竟震得他后退几步。秦念上前一步护住他的空门,觑准三人中那个从未开过口的人,一刀劈了过去——
那人怎么也没想到秦念会当先对他发难,仓促举剑横挡,而另边厢谢随已同方春雨两人战作一团。秦念看着眼前这人的面罩中露出的那双眼睛,只觉气血上涌,从未与人拆解过的刀法愈来愈快、愈来愈强横——
“秦念!”那人被她逼至死角时突然大叫出来。
秦念眼神一暗,一刀便要挥落,身后忽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她,“你快走,不要恋战!”
这只手的力气极大,将她往后边的山壁处一甩,紧接着就放开了她。秦念回过头,看见谢随一刀虚晃,却是毫不犹豫地削向了方春雨那个兄弟的脑袋。
谢随是以为她会动摇,在听见那一声“秦念”之后。
他还真是和从前一样,一丁点、一丁点也不懂她啊。
第一个死者倒下之后,战局就快了很多。谢随以一敌二,背脊上的衣料渐渐渗出了暗黑的血色。他退了几步,长刀上的鲜血落入雪地,将积雪催融了,汩汩的雪水柔缓地流淌到秦念脚下。而秦念的背后就是峭立的山壁,他们已退无可退。
谢随的眼神往山壁右侧的灌木丛飞飘了一下。而后,在方春雨的又一排飞镖向秦念射来时,他整个身子挡了上去,继而狠狠地将她往那灌木丛中一推!
然后他长刀飞掷出去,将方春雨整个人钉在了光秃秃的树干上!
剩下的那个人仿佛被同伴的尸体吓傻了,踉跄着后退几步,几乎连剑也握不稳,眼睛却越过谢随,直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