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很久以前,秦念也病过那么几次,有一次也是风寒、发热,她昏睡了足足三日三夜。他为了给她买药,险些将刀都当了,却在当铺里遇见了安可期,是后者帮他解了燃眉之急。
他抱着药奔回他们暂住的那间小屋,又守了她三日三夜,她才终于在虚弱中好转。
那时候她也如今日一般,额头滚烫,身体冰凉,明明在昏睡,却抓着他的衣襟不让他走。他也只好不走,就在她身边和衣卧下,抱着她,哄着她,不敢睡,到天明。
***
秦念又陷入了五年前的梦里。
五年前的那个春日,许是她人生中最美丽的一个春日。
他为她挽发、画眉、涂朱,她从铜镜中望见他的眉眼,也正温柔地凝睇着自己。
十年来,她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自己快快长大,而现在,她真的感觉自己已经长大了,她看着他时,已能清楚分辨出他眼中的许许多多重颜色。
她已能分辨出他眼中那迷醉般的**,她已能分辨出他是喜欢自己的。
但是他不会说出口,也不会做什么,他是一位君子,他从来不会强迫她。
所以那天晚上,在那小屋前的花树下,她特意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也灌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但是那个时候,谢随的酒量太好了。她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他的眼睛却依然明亮有定,他灼灼地注视着她,柔声对她道:“你喝醉了,休息去吧。”
她却笑了,嫣然的笑,仿佛春日里的桃花开了,“谢随,你喜欢我么?”
后来的五年,她反复回想、反复回想这一日,却再也想不起他究竟是如何回答的。她只记得那一夜月华如练,窄窄的街道上空无行人,他们在自家的小院中喝酒,有一两片花叶落在了酒壶中,她却不记得那究竟是棵什么树。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他尚且没有回答,她也还满怀期待,在这幽微明灭的夜晚,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也就什么都不会结束。
但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
谢随感觉到怀中的人动了一动,低头淡笑,“你比过去果然要厉害多了,这样重的伤,才半夜便醒来了。”
秦念的身体犹疲乏得连根手指都抬不动,眼睛眨了眨,便对上谢随敞开的、温暖有力的胸膛。她的眼神慌乱了一瞬,但听他笑起来,“你都梦见什么了?”
秦念默了默,“我梦见什么,同你有何关系。”话语是硬的,声音却虚软,像是被濡湿的柳条,轻飘飘地点在谢随的身上。
谢随笑道:“你一直在说梦话,叫大哥哥。”
他的笑声爽朗,胸膛也跟着震动,两人贴得太近,她几乎能听见他那胸膛下的心跳。但她却仓促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想挣开他,他乖乖地放开了手,又道:“你不要乱动,穴道我是封了,但你的内伤还未好全。”
秦念不动了。因为她看见了自己锁骨下的那团青气。
“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她低声道,“譬如安可期说的,我与绝命楼到底有何关系?”
谢随摇摇头,“那些事,待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迟。现在,我们须得先去给你找药。”
说话间,谢随已起身穿衣,秦念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当真不在意吗?自己是不是欺骗了他,是不是背叛了他,他竟当真不在意,而仍然会像过去一样温柔体贴地对待她吗?
秦念只觉心上仿佛落了几滴雨,并不够润泽她干涸的心肠,但是却令她的心难以忍受地泛出年深日久的疼痛来。
是啊……谢随他一直以来,就是个这样的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