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宫中。

一架空白的屏风上面,映出两个正对弈的人的剪影来。

宋珏捏着一枚黑子,双眼望着棋盘,说的话却和眼前的棋局毫不相干:“本王只走开了一天,府里都闹成什么样子了。让手下的仆役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子宣,这不似你的为人啊。”

步子宣跪坐在棋盘的对面,案几对于他来说太矮了些,他微微弓着背,坐得有些局促。“殿下,此事是属下过于冒进了。但燕恒的事情,还有那两个人……实在可疑。”

宋珏将棋子落下:“可疑?呵,那你这一探,探出来些什么了吗?”

步子宣答道:“白维扬……似乎确实没有武功。”

宋珏闻言,笑了起来,他看着低着头的步子宣,说道:“子宣,你这次是真的糊涂了。他们俩,要么知道我们的意图,要么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你做这些事情,全部是徒劳。他们要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就根本不需要做。他们俩,一个是白家的四公子,一个是靖安司密探,他们不至于那么不识时务。”

步子宣这时候才抬起头来:“殿下,恕属下冒昧,属下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

宋珏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道:“说。”

步子宣:“殿下……的谋划,是到那个人被刺杀之后,就停止了么?”

宋珏皱了皱眉:“子宣,你这是什么意思?”

步子宣的眼睛习惯性地眯起来,他说道:“那个人的党羽无数,就算我们的谋划到那一步就停止了,这件事情也不会在那一刻就结束。我们……必须把剩下的路也给铺好。”

“不然,属下何必煞费心思,去探他们俩的底细?”

宋珏并没有和步子宣结束那盘纠缠的棋局。

宋珏离开书房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他往寝宫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却想起了些什么事情,他停住脚步,转向了平时很少走的另外一条路。

他很少到这座院子来,这里很安静。他一路往前走,突然,其中一个房间里传来了女人们调笑打闹的声音。他皱了皱眉,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一把已经有些陌生的声音冲门外说道:“谁啊,天都没亮!”

宋珏没有回答。

里面忽然爆发出一阵混乱的桌椅碰撞声,就在很短的时间内,门被打开了。屋内整整齐齐地跪下了一行人,桌上的吃食和茶水全都被收起来了,地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花生壳。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女子伏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妾……妾身不知道是殿下,有失……有失远迎,妾罪该万死……”

后面的婢女们跟着她一起伏在地上,前一刻还欢声笑语的众人,此刻便已经吓得浑身颤抖伏在地上。宋珏立在那里,看着她们,最后说道:“都起来吧。”

婢女们惶恐地起身,她们看了看宋珏的脸色,都识趣地退出去了。宋珏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方玖的面前。方玖机械地伸手去解他披在外面的斗篷。方玖站在他的背后,看着比自己高上整整一个头的丈夫,她脸色苍白,给他解斗篷的手也不觉颤抖了起来,手忙脚乱了一小会儿,还是没把他领口的系带给解开。宋珏忽然问道:“你很怕我?”方玖脸上笑容僵硬,平日里和婢女们斗嘴的伶牙俐齿全都发挥不上用场,她讷讷道:“殿下到妾身这里来,妾……妾身庆幸还来不及,怎么会……怕?”

宋珏将她放在领口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冰凉冰凉的,碰到他,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吓得瑟缩起来。宋珏自己把斗篷给解下来了,他转过身去,双手将她冰冷的手裹住,他说道:“是那天步子宣把你给吓到了,本王猜得对么?”方玖一听到“步子宣”,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那天自己被几个仆役抓住的画面。“这不过是件小事,是步子宣他太过分了。”宋珏说着,他这时候又松开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方玖听他语气缓和,这才敢抬头看他。多日不曾见面的夫君看起来仍像以前的时候一样,温润如玉,她望着他的神情,心情好不容易轻松了些。宋珏在桌子旁边坐下,方玖赶紧又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

天已经快亮了,宋珏坐在桌旁,看着方玖给他把外衣叠好,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把周围收拾干净,然后站在自己身旁。宋珏一切表现如常,但方玖心里却惴惴不安。宋珏就像平时一样,随意地和方玖聊了几句。但他也察觉到,方玖看起来总有些惴恐。他终于皱了皱眉,问道:“本王知道你这个人就是胡闹了些,但你再胡闹,也不至于私自跑出这院子,到别处去。你那天到底为什么会跑到那院子里了?”

他一番仿佛随意的问话,听得方玖心惊胆战。她不敢隐瞒,只好如实回答道:“妾身那天夜里半夜醒了,百无聊赖,便在院里闲逛。走着走着,妾身就看见他们的马车冲进来了。妾身见马车里的两个人似乎是很久以前见过的,就一时……好奇,偷偷跟过去看了。”她说完,扑通一下跪倒,她伏在地上,说道:“是妾身过错,妾身不该胡闹……”宋珏却笑起来,他把方玖扶起来,他说道:“是啊,你在府里百无聊赖,所以跟别人说,你是府里的丫鬟?”他的笑容似有几分无奈:“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是我的姬妾,却说自己是丫鬟,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方玖见他不提那两个人身份的事情,松了一口气,见他靠近,便自然而然地偎在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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