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都有!”
东北角圆形筒子楼岗哨的士兵毛瑟枪朝天一捅,大声呼喝:
“排成一队,跟狱警走!”
瘦狱警侯春立即站到门口,指挥囚犯往外走,领头的囚犯赫然是北川仓介,而肥脸狱警龚守平则守在队尾,不停的对一些磨磨唧唧的囚犯拳打脚踢——当然这个拳打脚踢也是看对象的,比如那些飞贼龚守平就不会客气,但是对本地的帮会人士则要给不少面子。
耿朝忠看到,刚才那个朝他瞄了一眼的瘦猴就被龚守平连踹了几脚。
“他是谁?”耿朝忠随口问旁边的一个圆脸汉子。
那汉子一愣,登时满脸喜色,受宠若惊的回答:
“好教豹子头大哥知道,那家伙是个飞贼,从济南来的火车上被逮着的,本来没人注意他,没想到他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怀里竟然露出一角女人肚兜,旁边有个小孩子不懂事,轻轻扯了一把,您猜怎地?”
“说人话!”耿朝忠不耐烦的瞪了这家伙一眼,然后往后靠了靠。
“呵呵,豹子大哥别急。”那汉子搓了搓手,继续说:“那肚兜被扯开,金银首饰掉了一地!”
“那这还是个偷香窃玉的雅贼了?”耿朝忠满脸讥讽的看着那个躲躲闪闪的瘦猴,对旁边的汉子说道。
“可不是嘛!火车上他又跑不了,几下被人按住,一下火车就被送到了老德国,现在还没提审呢!”那圆脸汉子继续说。
“你这都听谁说的?怎么这牢里比外面消息都灵通。”耿朝忠有点纳闷,自己一个巡警都没听说这事,怎么老德国监狱里随便逮个囚犯比朱胖子都门清。
“哈哈,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圆脸汉子两眼一咪,神秘一笑,看那样子,往手里塞一根木头简直就能变成单田芳单老师,只见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诉说:
“话说,这火车车厢里可是藏龙卧虎,那隔壁车厢还坐着一队人马,正是要将济南的共产党押解到老德国的兵爷,这下可好,这飞贼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几个大头兵一拥而上,几下子绑了个结实,一顺溜儿给送到了老德国!”
圆脸汉字口沫横飞说得正起劲,后面响起了龚守平的声音:
“地瓜刘,是不是还要且听下回分解啊?别特么瞎扯淡了!赶紧排好队!”
看看前面几个人已经出了东门角的铁门,耿朝忠赶紧老老实实的插进了队伍里,和圆脸汉子“地瓜刘”一前一后排到一起,不过巧合的是,那个瘦猴子飞贼居然正好跟在了自己屁股后面。
耿朝忠倒也没有在意,好歹跟自己也算“同行”嘛!
一条灰色长龙逶迤前行,没多久就到了监狱工厂那座满是红褐色铁锈的大铁门跟前。
这监狱工厂和老德国的历史几乎一样长,1900年建了老德国,1902年跟着建立了监狱工厂,大约也有近30年的历史了。
这个工厂位于整个老德国的西北角,是德国殖民者为解决监狱的囚服被褥问题组建的——毕竟从市场上购买生活用具价格太贵了,不如让囚犯自给自足。
不过日本人接管老德国以后就恶心了很多,直接让囚犯穿死人衣服,而囚犯生产出来的衣服却被当地日军守备军征用。这就直接导致囚犯中疫病横行,死亡率很高。
现在换成民国后,总算人道了不少,只穿旧的不穿死的,多少也有点消毒程序,比如耿朝忠现在身上穿的这身66号囚服就是如此。
就在耿朝忠迈步跨过大铁门,走进这座看上去阴森森的工厂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如果你是李胜武?那我又是谁?”
耿朝忠霍然回头,只见那瘦猴子飞贼神色丝毫不变,仿佛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耿朝忠把头转回去,心底波涛汹涌。
难道这家伙是真的李胜武?
作为正宗的保定人,耿朝忠早就知道燕子李三有两个徒弟,一个是贪花好色的大徒弟李胜武,一向在山东济南周边活动,另一个是勇武骄横的二徒弟段云鹏,一直在平津一带活动,后来加入了军统北平站。
从刚才圆脸汉子的描述来看,这个用女人肚兜装钱的家伙还真有可能是李胜武!
这就尴尬了!
虽然耿朝忠并不怕他,可是被当面拆穿总有种心虚理亏的感觉,不过耿朝忠还是决定试探一下,眼瞅着大家分队拐角,耿朝忠对后面的李胜武用保定方言低声说了一句:
“你可了不滴了你!没个廖准儿!”
那李胜武嘴角露出冷笑:
“你快甭胡落落了,江湖上谁不知道李胜武是山东禹城人,你说个河北话了不起啊?”
耿朝忠更加尴尬了,索性不再回头,跟着前面的圆脸汉子来到了一台纺织机前站定。
只听候春在前面喊:
“一熟带一生!不会的站在旁边打下手,三天学不会的吊打20鞭!7天学不会吊打50鞭!”
只见那圆脸汉子熟练的坐在纺织机前面开始操作,还不断的给耿朝忠介绍着要领。
华北轧棉业原用旧式轧车轧棉,用吊弓弹花,一天最多弹20斤棉花。不过德国人的技术就先进的多,轧花机用皮棍卷花,由钢板制成的上刀和下刀的运动轧去棉,每人每日可轧子棉100余斤。
耿朝忠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压花机,操纵这种东西对有一定枪械基础以及机械制图基础的耿朝忠来说并不难,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集中在那两根皮辊和棉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