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骷髅把三个新魂带到使者跟前。
一男二女——男鬼一身球服,年纪不大,胸口扎着刀子,神情冷淡。两个女鬼,一个穿着病号服,很瘦,头发稀疏,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另一个,脖子摔断了,所以有点歪脑袋,东缺一块皮,西缺一块肉,头骨裂开,伤口处结着黑色的痂。
难怪数值波动稳定不下来,都是年纪轻轻离世,一个心有不甘,怨恨都化作了实质刀具,一个估计受尽病痛折磨,最后一个,死相凄惨,连他看着都不安宁。
不过非常时期,数值方面不必卡那么严,要紧的是找出大把能正常行动的,凑够数量。
至于净化,以后有的是机会。
使者依次控制三个新魂做一些基本动作,再进行跑跳。
他没有问名字,他并不在意新魂们叫什么。
沈奥欣最后一个测试,她看着自己手臂摆动,膝盖抬起。折过的腿脚虽然被接续好,但右腿比左腿似乎长出一两厘米,静立时还好,一动就明显了。
病号服胆子大,昂着脑袋看她。
那种看稀奇的眼神让她心里烦闷。
好半天,结束了,她听见病号服低声问:“成了那样子,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球服不搭理。他明显年纪最小,但脸色最臭,一副“我觉得你欠我八百万”的表情。
病号服还要说话,使者淡淡扫过去:“噤声。”
病号服闭嘴。
使者对骷髅说:“咱们继续,看看能不能再挑些出来。”
三个死魂安静地跟着,队伍渐渐壮大。
沈奥欣对此十分敏感,来一个,数一个,一直默数到三十六。
三十六只鬼,比先前俩群都热闹,有做小动作的,有打量四周的,还有发出小小的私语声的。
奇怪,太不一样了,她听见骷髅和使者说的数值波动,这就是不稳定的状态吗?
对社群的恐惧并没有因为对象变成鬼而消退,沈奥欣由内而外地焦虑,想啃指甲。
沈奥欣落到队尾,谁的手搭上她肩膀。
她身子一僵,警惕地看过去。
不知何时,骷髅退到后面来,骨头白森森,布从眼眶鼓出来。
“你掉队了。”
陈述完事实,他问:“没事吧?”
沈奥欣摇头。
“太好了,你刚才的神情,我还以为要杀了你呢。”
语气和谈论天气一样自然。
她怀疑自己听茬了,骷髅笑嘻嘻说:“你可要控制住自己呀。活着多好,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太倒霉了。”
“我不太明白……”沉默片刻,沈奥欣说。
她太久没说过话,现在声音艰涩,吐一个字都费劲。
不太明白控制自己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她从土里拎出来,数值波动是什么,和群鬼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疑惑的事情太多,反而不好讲,也不敢讲。
沈奥欣接着说:“不是活不下去的话,应该没谁选择死吧。”
但她是自愿死去的,死而“复生”,再死一次,固然倒霉,但要活下去,又有什么寄托呢。
她从前压抑了许多怨恨爱憎,因为它们活着,因为它们死掉。
彼岸却把生前烟云淡化得捉摸不住,生死一线的体验,全然消失。如今,哪怕沈奥欣思及一团乱麻的家,也只会生出一点讨厌情绪,远不到厌恶的程度。
一切变得滑稽而荒诞。
就在这时,前方冒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几双手推来推去,而后,一个青年被推出来。他看着使者,张了张嘴,猛地钻回鬼群。
几双手又开始推,要换人的时候,一个大汉说:“得啦,我去。”
骷髅诶一声,似乎要阻止,大汉已经以手肘开路,走到前头喊:“喂。”
无数目光投过来。
队伍后头的几个新魂朝大汉竖拇指。
大汉扭头,回了个手势,转身看使者:“使者,是这么称呼你吧,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使者不睬,静静地看着他。
大汉有些尴尬,进退不得,沈奥欣猜他会打转,就听见先前逃回来的青年努力发出气声说:“没事,继续。”
大汉或许听见了,顿了十几秒,说:“大家都是人变的,也算半个老乡……”
不远处的执行吏看过来,说:“那边的,安静。”
咻!
一块板子东西飞过来。
大汉下意识转头,没来及避开,右脸肉被削去一半。
血涌出来,大汉不敢置信地摸了一手,啊啊大叫。
新魂俱震,出手的执行吏走过来——戴眼镜的少年,看着很斯文——他捡起带血的文件夹板,对准大汉脖子的位置:“妨碍阴司城执行公务,可是重罪,这次便宜你。再闹,下次瞄准这里。”
“金森。”
使者终于开口:“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忍耐。”
“是。”
“他没妨碍什么,最后一批已经选完。”
使者说完,转向死魂们:“我知道你们好奇,但还不到知道的时候。等一会,执行吏会给你们登记,登记完,渡忘川。到了船上,我会告诉你们一切。”
自然没谁提出异议,使者唤来执行吏。
这次来的是个老者,眼皮耷拉,肥大的脸颊下坠,好像随时会昏睡过去。
使者手杖指着大汉,对金森说:“你把他带给努娅治疗,然后来帮忙。”
“收到。”
金森揪住大汉后领,径自拖走。
骷髅叹一声,鼓励般的拍下她肩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