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蕊怎么也没想到他就那样“嗯”了一声。
玄凌天走到桌子前,这个炼器房很乱,熔炉周围、地上,桌子下头,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炼器材料、炼制好,没炼制好的仙器,但桌子上干干净净,上头摆着苏蕊刚刚写好的三封书信。
因为墨没有干,所以苏蕊才摊开凉着。
修仙之人是很少这样写信的。玄凌天探首看去,女孩儿的字迹挺秀隽永,言语简洁明畅,还跟前世一样。
有两封信是给她在仙华门、东岳门的兄长——玄凌天看到才想起来她这世有两个哥哥,说不定就没见过面,她却一直记着。
还有一封信是给仙桃岛的父母,玄凌天在那张纸的下端看见那字迹似被一滴泪晕染开了。
“仙帝……”
苏蕊怕他瞧出她刚哭过,走上前来想把这些信收起来。
“你想家了?你害怕?”玄凌天转过身来,眸子紧盯着她的脸。
苏蕊被他盯过很多次,她并不喜欢被他这样盯着,那种不是威压比威压更甚的东西……加上她心情本就低落,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泪已经流了下来。
等到发现的时候,就像堤坝开了个口子,根本止不住了。
玄凌天听着女孩儿的抽泣声,怎么也不明白她是怎么又哭了。他眼皮上上下下的翻了几次,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魔音穿脑,一把揽过她出了院子。
被外头冷风一吹,苏蕊倒渐渐冷静下来,抬头看到黑暗在下,星空在上,烂漫深邃。
感觉到飞行的方向,她心里有个不确定的想法,但没有问也没有说,只是木然地偎依在玄凌天身侧——他一直揽着她,揽的很紧。
直到面前出现一片花海,苏蕊还是第一次从空中俯视仙桃岛,夜空下的仙桃岛是那样美,静谧,安详。
玄凌天带着她落到房顶,正房、厢房、厨房、猪圈,院子里盛开的桃树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朦胧的影子。
忽然间,门“咯吱”一声开了,她看见她爹走到厨房里,隔着窗棂,他舀了满满一瓢热水倒在水盆里,然后端着出来,接着屋里响起了她娘的声音。
“不要倒那么多热水……”
“多泡一会儿,解乏。”
……
“可要下去跟他们见上一面?”
玄凌天道,他布了结界,两人能看到这院子里的动静,院子里的人却是发现不了他们。
“不了……”
知道他们过的很好就可以了,现在下去,再离开,他们该有多伤心。
玄凌天伸手摸了摸女孩儿的头顶。
女孩儿静静瞧了半响,伸手摘了几朵桃花装入袖子里:“师叔,我们走吧。”
玄凌天发现她紧张抗拒的时候多会叫他“仙帝”,心情和缓的时候多会叫他“师叔”,这个发现令他唇角微微翘起。
回去时她不哭了,他自然没那么急,仙剑如船一般缓缓行驶,一轮明月挂在途径的海面上。
当初从仙桃岛到玉仑境花了一个月时间,这么长的距离对于玄凌天来说不过是片刻即至。
苏蕊凝视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忽然低声道:“师叔,我和你以前是不是也像我爹和我娘这样?”
玄凌天一怔,转过头来看她,唇角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是,也不是。”
“嗯……”
女孩儿大大的眼睛,带着天生的无辜。
玄凌天古潭一样的心忽地被搅动起来,他轻笑道:“开始,你对我也挺好的,后来……”那股不甘总是不经意间抬头,压都压不下去。玄凌天忽然不想老实告诉她了,笑道:“后来,你移情别恋,我身怀六甲,来到此方空间生下了我们的孩子。”
说罢,玄凌天就开始欣赏女孩儿复杂的表情。
苏蕊确实如同被雷劈中了,前头玄凌天告诉过她小明的来历,可却没讲这么详细,她她她移情别恋?她移情别恋的是谁?
移情别恋的也是他,玄凌天瞧着女孩通红的脸,那股不甘似乎消失了,他自然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望着星辰大海柔声道:“你那时醉心炼器,一心要造出天下无双最厉害的神器,自然无暇顾忌我们父子,将我远远的打发走。后来神器没成,你也跟着陨落了。我花费了数万年心思才寻到你的转世,哪知你根本不记得我们了。你不记得我也就罢了,我是怎样舍了半条命生下孩子也不必提了,只是这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小明……”
玄凌天原也没打算说这些,谁知道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越编越像,连他自己都要信了,直到猛地听见一声抽泣,只见女孩儿站立在剑尖上,月亮给她渡上一圈银辉,她虽然用手背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净那不停滚落的泪珠。
“师叔……对不起……”
玄凌天本欲走过去安慰她,却忽然停在原地。他感觉到那长久以来盘恒在心头的不甘,忽地一声向四处炸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哭的厉害,他倒是笑了。
索性躺下,云团自动聚合在他身下,成了他舒服的靠枕,他双手枕在脑后,眉目含笑道:“说什么对不起,你现在也可以补偿我。”
哭声戛然而止,女孩儿虽泪眼朦胧,眼珠子却在转。
她其实不是这么爱哭的,至少长大以后就不会常哭了,但是他说那些话,她就是没来由的想哭,很伤心。瞧着他斜躺在那儿,又狐疑起来。
两人的目光触碰在一起,玄凌天倒是不在意的挑了挑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