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兰妡恍若未闻,仍继续往下说:“可是二小姐你想想,陛下的后宫有多少人,即便顺利入选,你也未必能脱颖而出,纵然有贵妃的支持——话说回来,贵妃娘娘果然对你一片真心么?倘若你果真得宠,难保不会成为贵妃的威胁,你觉得以她的性子,她真会顾及你们所谓的姊妹情谊?何况宫中的日子岂是好过的,多少红颜枯骨淹没在里头,妹妹你这般美貌才智,真的要在这深宫中消磨殆尽么?”
甄玉环仿佛有些心动了,一时默默无言。
厉兰妡循循善诱:“二小姐,与其做你姐姐的棋子,做甄家的傀儡,还不如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肃亲王身世高贵,人物倜傥,多少女子想嫁他都嫁不着,可你呢,却轻易得到这样的机会,你说,这是不是你的福气?”
甄玉环嗫喏着:“可我只是庶出,未必做得肃亲王的正妻……”
她果然开始认真考虑。厉兰妡笑道:“从前或许不行,可如今是肃亲王逾礼在先,他总得负起责任。退一万步讲,即便妹妹嫁过去只是侧妃之位,凭你的美貌和手腕,还怕没有成为正妃的那日么?”
甄玉环对这类奉承话没有免疫力,不由显出嘚瑟来,但顾及终身,总得多多考虑:“可我听说肃亲王十分fēng_liú……”
“外间的谣传岂可当真?即便是真的,二小姐你便怕了么?”厉兰妡有意激一激她,“妹妹你这样的姿容才貌,也会害怕输给别人?”
甄玉环觉得脸上增了光,不似之前那般颓唐,只见她昂首挺胸道:“我自然不怕,我就不相信,有了我,肃亲王眼里还容得下旁人!”
鱼儿已经完全吞下钓饵。厉兰妡站起身来笑道:“二小姐有这番志气最好,我这就去向贵妃回禀,说你转变心意了。”
甄玉环含羞带怯地点了点头,却又摇头,红着脸拉住厉兰妡的裙角:“美人可得说得委婉点。”
厉兰妡轻轻掰开她的手,“你放心,我理会得。”她当然明白甄玉环的意思:不能直接说她自己愿意出嫁,而要表现得稍稍不情愿一些,好像迫不得已才勉强同意——出于女孩子的矜持,似乎如此就能抬高身价。
她如此这般向甄玉瑾回禀一番,甄玉瑾方舒了一口气,“有劳妹妹了。”
厉兰妡恭谨垂首,“能为娘娘效劳,嫔妾荣幸之至。”
这个女人永远表现得如此谦卑得体,天知道她的心思有多深呢?甄玉瑾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道:“说来也多亏妹妹在,也不知怎的这般巧,每次本宫有麻烦时,你仿佛总能在本宫身边。”
“这说明上天在庇佑娘娘,特意派嫔妾来襄助娘娘。娘娘若是转世下凡的观音,嫔妾就是为您持瓶的童子,无时无刻不陪伴在您身侧。”厉兰妡厚颜无耻地说。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甄玉瑾闷闷地想。
甄玉环这边的问题解决了,肃亲王那头却起了风波。萧池坚称自己只为救人,根本对其无意,没必要娶这个女人。
甄玉环听了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几乎气了个半死,险些又上一回吊。厉兰妡好说歹说拦住了她,一面又去请萧越说项,从中斡旋;另一边,丞相府也在施加压力,最终萧池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经过许多波折,甄玉环总算顺利地嫁进了肃王府,尽管只是个侧妃。她倒是高高兴兴,半个甄府的人却都耷拉着脸,甄夫人尤甚——这桩故事本就不怎么有脸,二则,她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至于甄玉瑾,她却说不出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她这个妹妹不能再帮她的忙,她反而因此如释重负,真是罕事。
整个冬季,厉兰妡都安安分分地蜗居在幽兰馆养胎——或者说养膘。春天到来的时候,她的脸比去岁圆润了好些,奇怪的是反而变得动人了,大约她这种面相要多点肉才好看,从前原是太瘦;除此之外,她的肚子也足足大了一圈。
绣春馆早已修缮完毕,太皇太后也已搬进去。如今两人的宫殿挨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太后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每日过去请安——她自己都是做婆婆的人了,上头还有一个婆婆压着,不知何时才能出头,难免有些怨气。
至于其他妃嫔,大约预见到宫中风向的变化,如今除勤去慈颐宫请安外,顺道也会到绣春馆一趟。太皇太后总说不愿旁人打扰,如今常常有人来扰她,她反而比以前精神。
这一日,太后及甄玉瑾、贾柔鸾等几个嫔妃都在绣春馆闲坐,厉兰妡为了表现自己与太皇太后非同一般的亲近,一向来得最勤的,自然也陪侍在侧。
太后看着厉兰妡隆起的肚腹道:“厉美人这一胎肚子尖尖,想必是个男孩儿。”
“越儿膝下只有一女,多个皇子也好。”太皇太后云淡风轻地道。
厉兰妡小心地用手掩住肚腹,温婉笑道:“皇子皇女都好,臣妾能侍奉陛下身侧已是三生有幸,不敢痴心妄想。”她小心地觑着甄玉瑾和贾柔鸾的脸色,却见那两位管自笑着,眼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妒意。
连这种谦卑的话也无法使她们放松警惕。怀了孩子就像怀了个炸弹,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总是闹得人心惶惶,厉兰妡知道自己必须打起精神。孩子出生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这些人就已经慌得这样;若生下来果然是个皇子,她们还不知道会怎么盘算呢。
从绣春馆请安回来,经过秋宸殿,厉兰妡可巧与那位骄矜的霍夫人打了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