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叔晖赶回砻城时,已是腊冬时节。
这一趟渃河之行,让他在外飘了足有小半年。若非年关将至,道路险阻,他可能还想继续“浪”个够,前两年大多时候不得不宅在姜府,可差点没憋死他。反正他一直“男扮女装”,随身携一柄长剑,身旁还有一流高手如影随形,任谁都当他是个历练的名门少侠客。
——闯荡江湖,顺带暗中视察姜府在各地的产业,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可惜,这样的日子终究不能再继续。从姜府寄来的书信已有近十封。对于远在砻城的一众人来说,未满十八岁的中叔晖还是个成童,任他一个男子孤身漂泊在外,既是担心又觉得在礼法上有些不妥,理所当然是一连番的催促。
自认成年数十年了,足够独立、能够担当的中叔晖,本性虽是自我任性,但到底无法全然无视他人的好心好意,只得收回已经玩野了的心,带着长皋,匆匆忙忙地赶在年关前回府。
一路还算顺遂,尽管有些地方雨雪阻道,也不过是延缓了一下脚步。唯一一次突发情况,是在即将抵达砻城,经过西南邻府时遭遇到了一场颇具规模的民变,幸而参与当中的大多数人只是粗略会些拳脚功夫,以中叔晖二人的身手,脱身轻而易举。
一场有惊无险的意外后,中叔晖干脆加快了行程,不过三日就抵达了砻城。
临进城,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先用点膳食,等雨停了再回。”中叔晖吩咐着长皋。
这里是城南,姜府在城东,距离也是不远不近的,不如暂作休整。
也是真的太饿了……一大清早的就赶路,先前只啃了点干粮。
酒楼上菜的速度相当快,中叔晖快速用了两大碗主食,又喝了大半碗热腾腾的肉汤,肠胃这才算舒缓过来。
雨势渐大。
一时半会儿不好走,中叔晖也就不着急,便细嚼慢咽起来,一边享受着酒楼的招牌美味,一边竖着耳朵默默探听因大雨滞留楼中的客人们聊起近日要闻。
——长皋素来寡言,如无必要绝不开口,中叔晖本人也不喜欢在嘴里含着食物的情况下说话,于是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听人聊天,倒也打发了无聊。
“……听说东海已经乱了。”
“可不是,月前我才离开东海……”接话的人摇头叹息,嘴上头头是道,“那场面太惨了。”
另一人神色戚戚,压着嗓门低语:“昱王这一死,牵连太广了。”
原本只是随便听听的中叔晖蓦然顿住夹菜的动作。
——昱王死了?
真是……太意外了。
人死了,哪怕是个王爷也没好什么意外的,但昱王却不一样——并非因为他受女帝盛宠而被破格封王一事,也与他风华绝代的容颜抑或惊采绝艳的文才无关。
于对很多事漠不关心的中叔晖而言,昱王的特殊在于对方原是主角宋峥的受君之一,在小说中其占据的篇幅比重超过了大多数主要角色。到后半部,他可是协助主角宋峥一统天下的智囊。
这样一个人,竟然死了?
当然,连宋峥都没了,男配死了也不出奇。中叔晖也没有要维持剧情的想法,但在前期剧情尚未脱轨的情况下,昱王有那样的身份背景,其人有勇有谋又有才,这样突然死了,着实显得异常。
从那二人随后的交谈中得知,昱王的死因——竟是涉嫌谋逆。
中叔晖垂下眼睑,慢悠悠地夹起一筷头蔬菜。
昱王之事大有蹊跷。他不在意一个未曾谋面之人的生死,但极度敏锐的近乎预感的直觉在提醒着什么。
隐隐有些不安。
当那二人从昱王事变说到纳屹族神子的莫名死亡时,中叔晖已然不再惊讶了。
——尽管在原著里,那位才貌、能力与心性比昱王更胜一筹的神子,亦是宋峥的受君之一。
既然危机的警钟敲响了,中叔晖不会侥幸地认为这一切隐约与他这所顶替的身份有干系的变故,只是巧合。
定然有什么脱离轨迹的意外——中叔晖对强大的剧情效应还是有所了解的。
他需要查一查这些表面上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不过,虽有些危机感,中叔晖也没有过于杞人忧天。就算大多数时候他贪图享乐、不喜麻烦,可也从不曾畏惧过任何挑战。
当天傍晚,中叔晖领着长皋在雨停之后回到了姜府。
包括谢清鹤与林悠禾在内的一众人都对他的回归表达了喜悦。
谢清鹤更是下令让厨房临时准备了丰盛而美味的佳肴,召集大家办了个小宴。
气氛着实热闹。
可能是因为当初姜家主的那些手段,留在姜府的男人们彼此关系都很不错,就算有些小心思,有主君的威势在,从来没闹出过大矛盾。对于从不在意后宅之事的中叔晖,一众人也都表现出对“弟容。
面对如此盛情,中叔晖有点吃不消了。好在谢清鹤顾忌他连日赶路的劳累,没有让大家闹太久就宣布散了,还特别吩咐众人不要打扰到他休息。
回到居住了两年多的厢房,中叔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虽然还是无法将这里看做“家”,但不能否认,在这个世界上,这座屋子还是给予了他一些慰藉的。
当然,中叔晖并未如谢清鹤嘱咐的那样,早早睡下。
他盘腿坐到榻上,以五心朝天的姿势冥想——这是他得到三天诀后养成的习惯——心里熟记着宣夜经的内容。
在他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