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不耐烦同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小姑娘打交道,又不好显得十分冷淡,就让人去请谢萱和谢蕙。然而两人都说身上不好,不便见客。
没奈何,薛氏只得懒懒应付。阿芸的回来,教她一喜,但这喜意转瞬即逝。女儿单纯憨直,跟表里不一的小姑娘来往,会被欺负的。
薛氏叹息,不管怎样,女儿终究是要长大的:“阿芸,快来见过你陈家姐姐。”
谢凌云上前施礼,在母亲身边坐了,一言不发。
她不明白,陈家人看不起她们,还来这儿做什么?自己找罪受么?
其实陈家姐妹也不愿意来。是陈二太太觉得谢家母女似乎在疏远自家,不想看到这局面,才教两个女儿来与陈家小姐交好。两人不敢不从。
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陈清终于提出告辞,她还笑道:“婶婶,能不能让阿芸妹妹送我们一下?清儿有话想跟她说呢。”
薛氏点头允了。
在无人处,陈清板着脸,一字一字道:“那天的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那是说着玩儿的。”
谢凌云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还有一件事。”陈清声音渐低,“我四哥要我代他向你问好。”
“谁?”谢凌云疑心自己听错了。
陈清不耐:“话我带到了。昨儿不是你生辰么?他今儿也来了,给你的礼物,就是他亲自挑的。不过,你别多想……”
陈溪拉了拉姐姐,示意她别说了。陈清哼了一声,若不是她亲哥哥恳求,她会愿意传话?她拉着妹妹一起离去。
谢凌云好一会儿才想起陈清口中的四哥是哪一个。那人叫什么来着?哦,是了,陈峥。
“担心我?”谢萱笑得怪异,眼角却有泪滑出,自言自语,“担心我……”
“你先吃点东西吧,绝食不好。”谢凌云放下食盒,“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谢萱斜了妹妹一眼:“你帮我?呵,你又能帮我什么?在咱们父亲面前求情?还是直接替我出嫁?”
“啊……”谢凌云的脸腾的红了,“我后天才满十岁,不能替你出嫁。不过,求情的话我讲过了,爹爹不听我。你要逃婚么?或者让孙家退亲?要是孙家退了亲,爹爹也不会怪到你头上。”
“逃婚?”谢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我一个弱女子,你让我逃婚?逃哪里去?还让孙家退亲?好不容易攀上县老爷,他们会舍得退么?”
她这么一说,谢凌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谢萱盯了妹妹一会儿,勾唇一笑,尽显讥诮:“你口口声声说帮我,也不过如此。”
这话听在耳中,让人不大舒服。谢凌云道:“我这不是在帮你想主意么?要不,就说你脾气极差?或者得了重病,会过人?要不,就说你克夫……”思来想去,让对方主动退亲,无非就这几个法子。
谢萱只静静地盯着她,眼中似有碎冰浮动。
“要不就说这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心中另有所属,希望那个孙公子成全?”谢凌云记得,那日在母亲房门外,听父亲说什么私定终身。大姐姐不愿意出嫁,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了吧?
谢萱看着妹妹,半晌才冷笑出声:“这就是你的主意?”
“我只能想到这么多……”谢凌云如实回答,“那你说怎么办?”
谢萱垂眸不语,也是,跟人家没关系,人家怎么可能为她尽心尽力?她本来就不该奢求太多的。她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去找父亲。”
“哦。”谢凌云只得道,“那我走了,你多少吃点,别饿坏了身体。”她轻手轻脚出去,顺便掩了门。
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谢萱扫了一眼食盒,不为所动,她径直走向梳妆台边坐下,慢慢地拿起了眉笔。
谢芸所谓的主意,没一个靠谱的。这件事,只能她自己来了。
好好收拾了一番,确定毫无憔悴之态,谢萱施施然出了房门,向父亲的书房走去。谢律正好就在书房。
谢萱盈盈施了一礼:“父亲,女儿有话要说。”
“要是想一哭二闹三上吊,趁早回去。”谢律语气冷漠。
谢萱身子微微一晃,轻声道:“按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萱儿不该不满,只是萱儿实在不想后半生独在异乡,连父母的面都见不着……”她说着泪珠滚滚而落。
谢律双眉紧蹙:“你什么意思?”
“父亲后年就会调回京城,萱儿嫁到孙家,以后山高路远,要见父母的面,该有多难……”谢萱泣道。
“后年回京?”谢律脸色难看,他哪里还有回去的机会?
“是的,后年太子继位,顾念少年时的情分,会召父亲回京,委以重任……”谢萱一咬牙,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谢律勃然变色,心里砰砰直跳,口中呵斥:“混账!这等胡话也敢说的!”
——初时他也想过此等情景,然而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蹉跎,魏王年纪渐长,东宫地位岌岌可危,他哪里还敢做这样的梦?今日被女儿说出心里隐约期盼又不敢深想的愿望,他兴奋而不安。
谢萱面上毫无惧色:“萱儿不是胡说。从小,父亲就夸萱儿聪明早慧,其实不是萱儿聪明,而是萱儿自小得神仙点化,能预知将来事。”看着父亲惊疑不定的脸,她自嘲一笑:“看来,父亲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