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那天薛氏感叹着该给十四岁的谢萱相看人家了时,谢凌云才惊觉,她自己已经十岁了。
她更惊讶的是,才十四岁就要相看人家了么?江湖儿女,十**岁还未出嫁的大有人在啊。
九月初,绥阳县搬来一户姓陈的人家,就在县衙的临街。谢律去拜访陈家家主,带着一身酒意回了家,拉着妻子的手:“琬琬,咱们回不了京了,回不了京城了……”
薛氏一面安抚他,一面轻声询问,方知这位陈家家主是太子太傅,坚定的太子派,不知什么缘故,竟告老还乡了。
还能有什么缘故?肯定是太子一派已经毫无希望了啊。
薛氏柔声安慰丈夫,心里却想,大不了不做官就是了,难道辞官之后,还不许他们回京么?但这话自然不能对喝醉了的丈夫说。
这些年,谢律多方运作,想调回京城去。然而可惜当日是圣上金口玉言,说他的才能只堪为绥阳令。十五年过去,他连调任都不曾。当初他是太子伴读,如今太子屡遭圣上训斥,储君之位也不知是否能保住。这回谢律自己都死心了,可能他就是一辈子的绥阳令了。
谢律清醒后不再提此事,只叮嘱妻子早些给萱儿相看人家。
谢萱已经十四岁,耽搁不得。
薛氏应承下来,她首先考虑的就是陈家儿郎。谢家与陈家交好,又同属太子一系。陈大人膝下有两子,长子任礼部侍郎留在京城,次子携家小随父亲回了绥阳老家。这位陈二老爷膝下可就有几个跟谢萱年龄相当的儿郎呢。
没几日,陈家二太太就递了帖子请薛氏过去喝茶。薛氏想了一想,带着三个女儿一同前去。
陈家二太太娘家姓汪,四十来岁,相貌和善。她拉着谢家姑娘的手,左瞧瞧,右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谢凌云被她揽在怀里,充分感受到了这位陈二太太的热情。
陈二太太还褪下了手腕上的玛瑙镯子,硬要往她手上套。
谢凌云不敢运内力相抗,就巴巴地看向母亲,见其点头,才收下道谢。再一看两个姐姐,手上或是头上,也多了些首饰。她们站在一边,听陈二太太回忆还在京城时与薛氏交往的趣事。——谢凌云不解她们为何发笑,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啊。
薛氏有些不自在,其实在京城时,她与陈二太太交情只是泛泛;细算起来,勉强沾亲带故。然而听陈二太太的说法,仿佛两人是闺中密友一般。不过,她们这也算是他乡遇旧友了。
两人叙了一会儿往事,陈二太太忽道:“妹妹瞧我这记性,这么久了,竟然忘了让孩子们来拜见婶婶。”
“使不得,使不得……”
陈二太太按了按薛氏的手,笑道:“妹妹跟我客气什么?咱们自家亲戚,也不用避讳。”说着她扬声叫丫鬟去请少爷小姐们过来见客。
不多时,厅堂内便多了几个十来岁的少年人。
仿佛有一束炫目的光照进了厅堂,谢凌云清楚地看到她的长姐谢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谢凌云顿感诧异,难道这三男二女五个少年人中,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么?为什么谢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又细细看去,仍是不解,这几个人毫无特殊之处啊。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右边那个身形瘦高的少年对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
谢凌云一怔。
谢律忙道:“那怎么办?要不要紧?你赶紧给她治啊!”
一旁的刘妈妈忽然插口道:“太太,剩下的药冷了,要不要拿去热一热?”
祝大夫抬头:“什么药?”
“安胎药啊。太太之前喝了几口,说犯恶心,就放那儿了。”刘妈妈说着端起了药。
祝大夫皱眉:“拿来我看看,安胎药也是能混喝的?”刚接过药,他就变了脸色,厉声道:“这药是谁煎的?”
谢律唬了一跳,忙道:“怎么了?祝大夫,药有问题?”
“药里掺了大量的红花、三七、不是安胎,是堕胎。”祝大夫十分庆幸,“还好没喝多少,要是全喝了,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谢律亦庆幸不已,然而庆幸过后,愤怒和恐惧如潮水般袭来。他竭力保持镇定,看着祝大夫开药方,又让心腹去取药。将一切都处理好,他才决定彻查此事。
药是二女儿煎的,这一点谢蕙并不否认。她将自己在煎药途中,被人叫走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她面色苍白,语带哽咽:“希望父亲查出真相,给女儿和母亲一个说法。”
谢律面沉如水,他做了多年绥阳令,没少断案。这案子不算复杂,对他来说也很容易。支走谢蕙的丫鬟经指认是冯姨娘身边的,冯姨娘数日前也曾托谢怀信从药房买了红花、三七等药。
起初谢怀信不肯承认买药一事,被谢律一恐吓,便老老实实说是替姨娘买的,说姨娘身上青了一块儿,要他买些活血化瘀的药。
谢律冷笑,她身上青没青,当他不知道?
冯姨娘否认抵赖,直到谢律将证据摆到她面前,她才认了。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说自己一时糊涂,而且太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没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