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倒下,剩下这些小的小弱的弱,没了当爹的护着,这一家子该怎么办?
周氏不敢细想。
她看着灶下的大女儿,勉强扯了个笑,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我看你们昨晚房里灯也亮到挺晚的。”
青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只当没看见她娘红肿的眼睛,“醒了就睡不着了,爹醒了吗?”
周氏摇摇头,李大山昨夜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是因伤口痛,还是心里烦。
青柳道:“早饭已经熟了,在锅里热着,我先去吧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周氏点点头,又轻声道:“今年那些茧子,到昨晚全部织完了,得了一匹布。我原想着待织成了,拿去镇上换成棉布,给你们姐弟做一身新衣裳,谁知——罢了,一会儿你顺便去你大伯家问问,你堂哥什么时候回来,那匹布托他换了银子吧。”
见她眼眶又要湿起来,青柳忙道:“去年做的衣裳,现在还新着呢,今年就不用再做了。等爹的腿好了,要多少新衣服没有呢。”
周氏胡乱应了一声,两人都知道,这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青柳端着木盆往河边走。
天色仍早,太阳还在大遥山后头,未升起来。
但农家无懒人,这时候路上已经有许多人走动了。
她一路与人打着招呼,熟悉一些的便停下来问她爹的情况,之后眼睛又略过她额头上的疤痕,惋惜地叹气。
青柳只作不知她们在叹什么。
到了河边,她找了块平滑的石板蹲下。
十月清晨的溪水,很有些透骨的凉意,不过她早已习惯,也不觉得有什么。
太阳渐渐升起,河边也变得喧闹起来。洗衣的、打水的、淘米的,河道两侧的石板上蹲满了勤快的身影。
青柳身侧也多了两个妇人,两人不知在谈什么,说得正起劲,她无意间也听了一耳朵。
一个道:“千真万确的事,昨天我见槐花婆婆从那宅子里出来,就问了她。林大善人为了他死去的大儿子,愿意花二十两说一门冥亲呢。”
另一个倒吸一口气,“二十两?!”
先头那个道:“可不是,到底家大业大,一出手就不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能比的。他那儿子死了有十多年了吧?听说当初连尸首都没找回来,也是可怜。”
“整十年了,当年我才刚嫁过来,印象深着呢,林夫人为了这事,都昏死了好几次。”
“唉,你看他们家,这么大的家业又怎么样呢,每一代人丁都这样单薄,好不容易这代生了两个儿子,偏又给死了一个,都是命啊。”
两人感叹了几句,又说到那二十两上头来。直道不知哪户人家有这样的好运,一个死去的女儿,还能值个二十两。
她们口中的槐花婆婆,青柳认得。她也是李家沟人氏,是本地有名的鬼媒人。
若有人家要给家中早逝的孩子结冥婚,都要请她去说亲撮合,寻另一个未婚早夭的孩子,然后进行占卦,若卦象允许二人成婚,就给两个鬼魂做冥衣,在深夜举行合婚祭,并将男、女并骨合葬,意思是他们在阴间寻到了配偶,这便是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