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既不敬业也不专业。”
一个浑身长满红色斑疹的男人坐在床头,穿着裤子。斑疹男人脸颊两侧的青春痘遗留下的凹坑密密麻麻。
“那您告诉我什么叫敬业,怎么样做才专业?”
女孩抑制住胸中的怒火,带着戏谑的口吻询问斑疹男人。
“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好意思,我态度不好惹您生气了,我只是想跟你学习一下什么叫敬业,什么叫专业,亲爱的?”
长长的假睫毛下一双眼睛故意睁开到水汪汪的维度,还故意眨两下。
斑疹男人穿好衣服,站起来,用床上的毛巾迅速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脸,把毛巾狠狠摔在地上。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送您?”
女孩停掉水龙头,走到浴室的玻璃门口。斑疹男人“砰”一声关上门。
女孩穿好衣服,提着垃圾袋正要出来,斑疹男人挡在门口。
“你几号?”
斑疹男人靠近女孩,用手把女孩腰间的牌子举起。
“36,等着你们经理收拾你吧。”
斑疹男人气呼呼地走掉。总是有无理取闹的人。36害怕尴尬,她想在一个愉悦的氛围里做事情,只是有时候会遇到不解风情的人,任你怎样好声好气地对待他,他总是不满意,不满意的人对什么也不满意,他们一边鄙视这个地方,一边又趋之若鹜,离不开这个地方。
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36坐在休息室里,有的你女孩呼呼大睡,脸上带着疲惫与不安,即使睡觉也不能心安理得;有的抱着手机打游戏,刷朋友圈。朋友圈里的很多内容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刷这一动作每天必须进行,要不然时间太难熬。每天都是新的,自己的时间却很旧,旧的你可以一眼认出,那就是你自己。朋友圈每天都有更新,对每一天的信息来说,这是活生生新的内容。人每天总得期待点儿什么。
36想到自己的生活。
爸妈都在g城的工厂里面打工,从记事起,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名字还是一个男孩的名字,显然,父母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什么时候她都被别人随意地叫唤,“娃”、“妞妞”、“丫头”各种各种的名字出现在她的童年。她害怕听到别人叫她的名字,她总觉得那是一种施舍,今年有明天就没了。在蓝雨霁里,自己被编号为36,她开心多了。这个名字再也不会换,别人也不会叫错。36多简单,朗朗上口。
36想起自己出生的地方,那个被山包围的村子,自己上学前,整天跟着奶奶割草喂猪、种水稻、掰玉米,除了农活就是无穷无尽的发呆,现在自己想起来,当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背着硕大的背篓掰玉米,那个时候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应该做梦也不会想到,在家里一年时间挣到的钱,在z城这个地方,一天就可以挣到,如果自己的父母知道了这个真相,他们会怎么想?
当留守在村里做农活的时候,村里的几乎见不到一个年轻人,都是小孩和老人,打工已经成了这个村子的热门营生,可能也是唯一的营生,人们为了在过年的时候可以买台大英寸的彩色电视机,为了给亲戚家的孩子更多的压岁钱,为了盖一个体面的大门,只要是能够出去打工的,不管男女纷纷出动,很多户家庭里没有老人的甚至是倾巢而出,父母一边在工厂打工一边带孩子。经常会听到大人因为工作繁忙而忽视了照顾小孩,致使小孩受伤甚至死亡的消息,但人们还是照旧,打工是唯一的活路。农活也没有多少可以做,不知道什么开始起,玉米的收成再好家里一年到头来钱还是不够花,人们渐渐就不种玉米了。赔钱的买卖没人想做。现在剩下的一丁点儿农活,就像城里人饭后的广场舞,老人得有事做,闲久了容易生病。
之前村子里的人们为了要走出大山,考大学是唯一的出路,现在村里人的观念已经发生了转变,他们发现隔壁李家的孩子上了市里的本科学校,出来的工资还没有自己打工的父亲收入高,当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摇头叹息,这个消息粉碎了村里人所有的希望,再也没有人谈论谁家出了大学生,而是谈论谁家的女子嫁了什么大官什么富人,谁家的儿子一年挣了十几万块,没有人在乎钱是怎么挣的,人们对钱所能带来的好处的羡慕已经盖过了一切。
村里人喋喋不休谈论的钱深深地印在了36的脑海里。
当36小学的时候,家里迎接了一个新的生命,是个男孩,大人们非常高兴,36也非常高兴,这下自己就是不上学也没什么了吧,反正家里已经有个顶梁柱了,弟弟会上大学变得有出息成为全家人的骄傲。初中刚毕业,36就跟自己的父母提出外出打工的事,没想到父亲却不接受,父亲认死理,觉得人只要有了知识,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才可以活得明白活得痛快,自己一辈子没有什么本事,知天命的年纪还带着妻子在工厂里做玩具,生动可爱的玩具代表别人的童年,代表着自己的血汗。他希望女儿有文化,将来有一天可以买得起自己做的玩具。
自己不应该跟父亲说那句“老子”吧,36现在有点后悔。父亲极力劝说自己上学,又装模作样地说会在家陪自己。
“你们就知道嘴上说说。”
“你三年级的时候,送我们去火车站,我说你要是一个人不行,我就让你妈留下来给你做饭,你自己说不用。”
“我哪里说不用了,老子就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