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赌不起。
我已经不可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去憧憬美好的未来,我只会背着自己的十字架,匍匐着通往自己一手建造起来的地狱。
即使我死了,我也不会怨恨任何人,我会在地狱跟那些凶神厉鬼大声说,我曾经也爱过人,我曾经也有朋友,我曾经也做过让我满意的事,我的人生并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我在我自己的限度内,突破了自己,我很高兴,我为我人生最后阶段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
女人想到结巴男人,突然全身感受到一股温暖。
多么奇妙的体验啊,时空的限制居然挡不住这种温暖,它隔了这么久,隔了这么远,传递到了我身上,这是将死之人的特权吗?
是什么时候,结巴男人给我说,我是一个好姑娘的呢?他是亲口告诉我的,还是发了一个短信给我,哦,是第二次,那天我浑身不对劲,正打算提前下班。
“你哪儿不舒服?”
结巴男人关切地问。
“全身。”
女人满不在乎地躺在床上。
“你穿上衣服,我帮你按摩?”
“你是医生?”
“我学过中医,你穿上衣服?”
“都要穿吗?”
女人趴在床上后,结巴男人给女人按摩起来,他先用拳头在女人的肩颈部分用细碎急遽的拳头敲着,然后弯曲右手中指,顺着女人的脊椎一寸一寸地按下去。
“啊,好舒服。你在哪儿学的?”
“我自学的。”
“自学?那你给别人按过吗?”
“按过。”
“你老婆?”
“我妈。我还没娶媳妇。”
结巴男人说着憨憨地笑了几声。
他把手停下来,像是用全部力气在平复自己的脸上的傻气,一会儿,结巴男人又用碎拳在女人背上敲起来。
“我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结巴男人小声地说。
“36。”
“我是说名字。”
“我们这里不许告诉客人名字的。”
“哦,对不起。”
36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还是告诉你吧,你不许告诉别人,我叫夏语萍。”
36想起来,九五一直用这个化名。
“真好听。夏天的雨,想想都有诗意。”
结巴男人显得特别高兴,36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本来她想说自己不是下雨的,但已经不重要了。他开心就好。想象比现实美好,也比现实更容易让人开心。
“那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吃,我好朋友都这么叫我。”
“阿吃,哎,你说你结巴,可你说话不结巴啊。”
“我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结巴,可能是刚来到大城市,太自卑了,所有说话才结巴的。”
“那你怎么治好的。”
“那是因为我好朋友的缘故,他叫明树,他说,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你没必要到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得关心你自己对自己的看法,你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你会结巴,为什么你会觉得抬不起头来,刚一开始跑在别人后面不要紧,要紧的是谁第一个跑过终点,而且你要了解自己的跑道。”
“明树?”
36觉得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可此时此刻,自己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嗯,明树,我最好的朋友。”
阿吃以为36是想确认一遍。
“友情的力量真大。”
“是啊,我也一直跟所有我认识的人这么说。”
36想到了雪穗。
“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什么联系,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此时此刻,他正在努力地准备着。”
两人聊了好久,电话响起,时间到了。
“我们还没有完,你们什么时候下班,我带你去我家里按吧?”
“你家里?”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家里没人,我可以帮你按,你喜欢吃什么,我先帮你做点吃的?”
“你会做饭?”
“会点儿,前些天我爸妈来过,我让我妈教过我炒菜,只会炒几个。”
阿吃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我们去你家,我们还会……”
36现在想起来,自己是多么地愚蠢和不可理喻,阿吃关心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努力地让自己舒服,让自己开心,让自己却一直盯着自己的皮囊不放,以为所有男人靠近自己的目的只有一个。越是担心的东西人就越在乎。
人如果在单一的环境下过久了,很容易养成某种偏见。
阿吃把自己的十八班武艺都拿了出来,炒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他一直等到凌晨也没见到36的身影。
36没有来,阿吃并没有气恼,还是经常来到蓝雨霁看她,每次来都会给36按摩,也会给36带些小礼物,蝴蝶结啊,手镯啊,小人偶玩具啊,凡事阿吃能想到的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阿吃都会一一买回来送给36。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