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际驱驰
宣旨内侍倒吓了一跳:“将军快起,小人光顾着喘气,没说清楚。”一边说,一边把圣旨递向风染:“陛下说,这是他亲笔谕旨,叫小人不必宣旨,亲手交予将军,令将军自行拆阅。”
皇帝圣旨,自行拆阅?似乎这又是一桩僭越之罪。
风染双手从内侍手里接过圣旨,展眼一看,帅帐里都是人,自是不方便拆阅,问道:“大人,陛下可有旨意,需要本帅回复么?”
“陛下说,若将军有回复,令小人带回,若将军无有回复,便罢了。”
有没有回复,自然得看了圣旨才能决定。贺月的意思是要他立即拆阅圣旨?风染点点头,便转身走进后帐。这帅帐是统帅的临时官邸,被一道布帘子隔了开来,前面大部分用来公务议事,称为前帐。布帘隔出的一小部分,供统帅休歇之用,称为后帐。刚才风染跟郑修年就睡在后帐里。
从明黄布套里抽出圣旨展开,尚未展完,风染就觉得这道旨写得怪异,绝非一般圣旨,至少在书写上就不同于一般圣旨!展开圣旨,触目所见是圣旨中间极大极大的两个字:“平安”。这两个字,几乎占据了整张圣旨的大半篇幅,然后风染才注意到,在平安两字的右上角用正常大小的字体写道:“祝将军马到成功,盼将军。”左下角也用正常大小的字体写道:“归来,望将军善自珍重。”
这圣旨就三句话,“祝将军马到成功,盼将军平安归来,望将军善自珍重。”显然,贺月最在意的是第二句话“盼将军平安归来”,第二句话里最在意的是“平安”两字,因此,把这两字写得如此巨大,让人展旨一看,夺目而入的就是“平安”二字。
这道旨,说平常也算平常,说不平常也算极不平常。透过薄薄的丝绢圣旨,风染甚至能感受到贺月在圣旨那头对他的殷殷关切,盈盈叮嘱。果然,贺月丝毫没有责怪他失约欺君之罪,反倒害怕他又跑去冲锋陷阵,再度失手受伤,因此亲手亲笔写了这道旨,叫内侍快马追来。
风染生出来便亲情缺失淡薄,以往出征出战,从没有人叮嘱过他,更没有人会盼他平安归来。他没有牵绊之人,也没有人牵绊于他。茫茫人海,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便什么都不怕,再加上自知短命,因此风染作战,一向身先士卒,奋不顾身。
如今,终有一人,用传达圣旨的形式,郑重地盼望他能平安归来,郑重地叮嘱他要善自珍重。
与圣旨卷在一起的,还有一封书信,风染拆开火漆,见信笺写得更加简约:“封剑,昊国唯岗郡参将,其人率直血性,可试收心,善用之。”
那个封剑,想必就是同宣旨内侍一起赶上来的那个参将了,原来是昊国将领,而且曾经是唯岗郡的驻军参将。参将是三品官阶,庶族在军营中可越三阶任职,参将就是庶族在军中任职的最高级别了。
风染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贺月送人过来的两层含义:其一,昊国的唯岗郡跟索云国的邦淇郡隔着涫水相邻。如今雾黑大军正是在唯岗郡的江陵渡准备强渡涫水。想必贺月觉得把这个原唯岗郡的驻军参将送过来,以封剑对江陵渡的了解,或许会对战事有所帮助;其二,昊国跟荣国都是暂时合并进索云国,在索云国相对独立,这两国的将领和大臣没有像其他国家一样,打散了分配进索云国的各个部门任职,贺月便一直想方设法把自己的人手安插进这两国集团中,又找各种借口,把两国中的能员干吏抽调出来给自己办事。想必这个封剑是经过贺月暗中考查,准备收归己用的将领,才特特地送上来叫自己“试收心,善用之。”
“盼平安”和“送将领”,明明送将领才是正事啊,盼平安连个屁事都不算!然而,贺月却用圣旨“盼平安”,只用了一通信谕“送将领”,显然,在贺月心头,孰轻孰重分得很清楚——风染的平安,超过了朝堂的勾心斗角。
第一次,有个人,在都城里,盼着他平安归来。风染捧着这一旨一谕,无端地觉得心头有些温暖,又有些酸楚。然而,大战在即,风染很快就收拾起了那些闲愁别绪,卷起圣旨信谕走了出去。风染向宣旨内侍拱手一揖,说道:“烦劳大人转告陛下,臣谨遵圣旨。”风染回复的是“谨遵圣旨”,而非“谨遵信谕”。“谨遵圣旨”四字所包含的别样意思,想必贺月听了就会明白。
宣旨内侍指了指进帐后一直一言不发的三十来岁的参将道:“这位便是封将军。”封剑以下属谒见上司的礼数,向风染行了军礼。风染淡淡地受了,回了一揖:“将军且少坐,容后再与将军细谈。”
风染便叫亲兵给宣旨内侍安排睡处。内侍都是从皇宫出来的,一向享受贯了,哪里在简陋的军营里呆得下去?传了旨,交了人,也得到了风染的回复,宣旨内侍便执意离开,自去附近的地方官衙投宿。
宣旨内侍走后,风染向封剑道:“此番本帅北上阻止雾黑强渡涫水,陛下送将军前来,是想借重将军的才干,还望将军助本帅一臂之力。”
封剑见风染才二十出头的模样,心头先存了几分轻视。虽然听说过风染南枣撤军和枇杷谷歼敌之战,但猜想那些战役和功劳多半属下拼命挣下的,风染只是白占了下属的功劳。强占属下功劳的事,在军队时有发生,风染这么年轻,只怕没什么本事。只冷冷淡淡地应酬道:“末将必当竭尽全力,以助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