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将冬暖送回雁衔楼之后,这才离开,冬暖上楼回了话,此时天色已薄暮,遂扶着李小仟去后院用晚膳,却见其余人都在独缺了夏花,李小仟奇怪地问道:“夏花呢?”
秋叶笑道:“奶奶可是忘了?前儿夏花说了的,今儿要去郊外的庄子上瞧瞧,这午后便出发了,得过了明日方能回呢。”
李小仟有些过意不去,点了点头之后便教秋叶记得寻件一斗珠出来赏夏花,此事便撂开不提。
此时苏州府吴江县乡间的小道上,一辆低调却有气势的马车正匀速前行,前头有八名骑马的护卫开道,后面亦有八名护卫断后。
小道旁的田野里有种着一畦畦矮矮的青麦苗,可大多却是一架架的暖棚,一座庄子已近在眼前,黛瓦白墙的房屋一间连着一间,一片连着一片,看起来颇有人气。
夏花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头,娇媚的小脸上却有着不同以往的端凝肃穆。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记不清自己实际的年龄与生日,唯一记得与自己身份相关的,只有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柔儿,快跑,不要回头更不要停,记住祖母的话!”
没有面容,也没有情境,回忆得起的从来只有那个悲怆却又坚定的声音,仿佛很熟悉又十分陌生,可那句话里头的意思分明性命攸关。
她仿佛自幼便在东躲西藏,也不知要躲避什么,可记忆里她曾经整日如过街老鼠一般地四处藏匿,好像她本就应该活在阴暗里,躲藏生在骨子里头,是她最应该做的事情一样,带着与生俱来的敏锐。
就像那一年为了“六岁”的她,工部尚书柴家的小少爷与镇北侯嫡女李小仟在街头争抢,她却能在只看了一眼之后,毫不犹豫地扑向李小仟寻求最有实力的庇护,比起理智或者精明,这更像是一种本能。
柴家的小少爷当年已经十四岁了,且见到她之后欣喜若狂,喜爱溢于言表。而李小仟明明当年才只有八岁,同样也只是一小萝卜头,只是路过之时对她多看了两眼,可她却冒着被李小仟的护卫砍杀的危险,拼了小命一般扑上去,死死地抱住李小仟的腿不放手,竭力哀求着认主,哭得那一个撕心裂肺。
让李小仟误以为柴小少爷欺压她了,还以为她是被强抢或者拐来的,当下小霸王的脾气发作,果真将柴小少爷烂打一顿丢回了柴府。
娇小而美丽到晃眼的李小仟气场全开的时候,那股嚣张至极的霸气真是谁也挡不住,她看到之后惊喜得无法言语,高兴得浑身发抖,她赌嬴了!
可李小仟却以为她在害怕,还安慰她道:“你是我的人了,还怕什么?”
果然那以后,她再也冻不着饿不着,再也不用整日惊惶无助,还得以在镇北侯府里头学规矩。
侯夫人景氏对将来放在李小仟身边的丫鬟再上心不过,基本上都是各处觅来的好苗子,像春生,还有就是皇后娘娘帮着寻来的,比如冬暖,出身就极不寻常。
买回来的很少,逐一精挑细选不算,买回来之后也需得经王嬷嬷调教观察个一两年,得了王嬷嬷的认可方能到李小仟身边,就像秋叶。
像她这种半路上被李小仟抢回来的,却是独一份。
为此景夫人对她本就留意,倒让她一举得了关注,这可是旁人都没有的便利。
景夫人善于因材施教,见她说话伶俐心算也快,于是教会她玩得一把子好算盘,记得一手好账!
她原本样貌出落,如此就更拔尖了,一跃从三等被提到了二等。
待李小仟十岁从宫里头回到镇北侯府之后,她发现李小仟性子虽然霸道,可全然不是那种欺善怕恶的类型。
而侯夫人待下人从来不随意打骂,出了错按情分与规矩处置,虽各有轻重,下手却毫不迟疑。
她越发心服口服。
也因为李小仟不爱看账,她便很吃香。
“好好管着我的银子,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李小仟一言九鼎,看着自己账面上的银子越来越多,很快将她提作一等。
李小仟是东明一品军侯镇北侯的嫡女,镇北侯一家子的掌上明珠心肝儿,因而在镇北侯府的那些年,她们几个跟在李小仟身边的大丫鬟,几乎个个过的舒心顺意,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来得养尊处优。
因此即便后来跟着李小仟嫁到状元府上,李小仟明珠蒙尘,连带着她们几个大丫鬟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委屈和艰难,可她们却也都从来没有生过背弃之心。
侯夫人曾与王嬷嬷说过,她们几个的将来一定要安排得妥帖,要让她们自己欢喜。
她是无根的飘萍,能得主子这样善待还有什么不满的?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想,自己来自何方?到底要逃往哪里?!
她以为她忘了,从此再也不会有答案。
然而却没有想到的是,别人却没有忘记她!还真的有人在找她!
马车颠簸了一下,夏花随手抓住了车上的把手稳住了身形,身旁的小丫鬟忙扶了她一把:“姐姐小心。”
然而这些都没能打断夏花的思绪。
她微微地蹙着秀眉,脑海中的记忆飘到不久前被掳到外书房的那天夜里,百里星台一脸令人读不懂的神情,冰冷的言语犹在耳旁轰鸣:“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白鸥和你的一切!否则,她很快就会被人弄死。”
她怎么可能相信百里星台呢?
李小仟当时昏迷不醒,在整个青园里,若要将她的命交出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