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锡城县乡绅钱家听闻噩耗,钱父匆匆赶到苏州府,悲声为女儿收尸,并将棺椁运回锡城县治丧。
扬州醉金坊。
这是一座巍峨的六层楼的豪华赌坊,坐落在广陵湖畔,如贝阙珠宫五光十色,齐臻臻如鳞般的碧瓦朱甍,画栋雕梁气势逼人。
顶楼一间豪奢的屋子里,主位的楠木圈椅上,百里星台正清冷地喝着龙井。
帮闲领着一位妇人和一名年少的书生进来,正是前两日“被杀”的钱氏和被陆家除了族的陆晓遇。
“恩人,您救了我娘亲的性命,请受在下一拜。”陆晓遇实笃笃跪在百里星台跟前,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红得发青了。
百里星台忙含笑起身扶道:“大少爷不必多礼,救人一命于我来说,本就是积德的善举。”
“恩人客套了。”陆晓遇此刻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心情同样十分复杂,杀他亲娘的人是自己的亲祖父、亲父,无情凶悍到令人心寒和发指,而救助他们母子的却是眼前这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当下已默默地作出决定,他虽人单力薄无以为报,但往后势必尽力而为,生死追随。
钱氏却认出了百里星台,忙深深行了个福礼:“原来是抚台大人!奴钱氏多谢抚台大人救命之恩,若非大人提点,奴早就与至亲阴阳两隔,再无今日重聚的可能。”
说着连忙重新让陆晓遇见礼。
“大人,请恕在下眼拙。”陆晓遇又是深深一拜。
百里星台淡然笑道:“钱夫人不必多礼,大少爷免礼。”
让了座,百里星台也不迂回,看着母子二人问道:“不知钱夫人与大少爷今后有什么打算?”
钱氏遭逢此际,只是苍凉地一笑:“奴是已经去了的人了,将来只得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陆晓遇起身郑重道:“遇愿从此追随大人左右,还望大人不弃。”
钱氏原本的打算是离开陆家以后,带着陆晓遇改嫁,这样就彻底与陆家再无任何关系。
只是没想到的是,陆家一言不合就不肯放过自己。
其实她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但是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陆家金泉银庄的死士战斧倒映只听命于两个人,一是陆家的老太爷陆宝仁,二就是陆家家主陆复临。
现如今她唯有背井离乡,方不至于被陆家发现再遭毒手,更不至牵连救她一命的百里星台。
“大少爷的心意朗朗赤诚,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大少爷请坐下说话。”百里星台坚定地看着陆晓遇,又向钱氏道,“钱夫人太小看自己了。”
钱氏与陆晓遇不无疑惑。
“在下冒昧问一句,钱夫人为何突然打算离开陆家?”
钱氏也曾揣测过百里星台出手相救的意图。
“不瞒大人,奴觉得陆家多行不义势必没有好收场,与其坐着等屠刀落下,不如早早打算另谋一条生路。虽再无光明前程,却至少能保住性命。”
先前她吩咐自己的影卫画屏传话到书院给儿子陆晓遇,让陆晓遇前往扬州府寻一家赌坊,输个十万两银子,就是为了激怒陆复临,让他心生失望之下,舍了这个儿子。
陆复临心肠冷硬,本就是个绝情的人。
这一点早在她的算计之中。
不料醉金坊竟查出陆晓遇的身份,遂又诓得陆晓遇输了三十万两,并签下用寒山别业抵押的债条,将陆晓遇扣下了。
画屏回苏州陆家大宅禀报,她便将计就计,设计布置了诸多细节,只等醉金坊上门要债时大闹一场,演一出逼迫陆复临救子的大戏。
原本一切顺利,她甚至也如愿拿到了休书。
然而当她来到苏州府衙将休书备案,却不想有人暗中告诫她,陆家会弄死她。
她起先并不相信,直到亲眼看见桑树林中战斧倒映果断地对“她”挥刀!
这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
百里星闻言淡淡地问道:“可如今钱夫人你宁可躲躲藏藏,也没想过要报仇吗?”
再看陆晓遇,确实是满脸悲愤,恨意几乎呼之欲出。
钱氏虽然激动,却依然不无镇定地道:“我虽无力与势力宠大的陆家抗衡,更遑论报仇雪恨,陆家早晚要亡,我只消看着就是了。”
百里星台点点头:“钱夫人是认为等陆家没落之后,陆大少爷就有出头之日了吧。”
钱氏心中一动,惭愧地起身行礼:“奴一个妇道人家,也只有这点浅薄的见识,能耐有限,还望大人不吝赐教,指点迷津。”
如果能够快意地手刃仇人,谁不想亲手报仇呢?!
就算自己只是一介手中缚鸡之力的妇人,手无寸铁,骨子里却也未尝没有半分血性,更何况,扎根在她心中的还有深埋了十多年的恨与痛。
百里星台见状,自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大少爷可想做陆家的下一任家主?”
钱氏闻言心下陡然一惊,不想陆晓遇将祖父与父亲恨到了骨子里,刺头一般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这样的家我宁可不要。”
“我儿切莫急躁。”钱氏立时劝抚了一声,她抬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恩人。
醉金坊名不虚传,是这扬州府最高档的赌坊。
这间顶楼的屋子大约只招待最要紧的东主或者上宾。
屋中金箔镶壁,垂挂十来幅名家名画装点,两扇苏绣屏风分立两边,屋中皆是上好的楠木苏作家具,精致而低调。
四架多宝上多色古玩奇珍,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