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年棒打了这对儿鸳鸯,汪萼便再也不许女儿跟苏家人有任何来往,连儿时常玩儿在一起的苏妁都不许她接近。只是眼下没什么比女儿重拾生欲更重要的了,投其所好未尝不可。
汪语蝶怔了怔,她想开口问苏博清是否也进京了,但她深感无颜。自己这副残败身子,有何颜面肖想人家?
她脸上那一瞬过度的怔然、惊喜、再至悲愁,皆落入了汪萼的眼中。他自是明白女儿心思,若是当真能令女儿再登春台,他倒不惜做一回真小人!
“语蝶,你是还惦念着苏家大公子?”
汪语蝶垂头不语,凤眸噙泪。先前还能勉强佯装,这会儿便是彻底掩不住那点儿心思了。
汪萼也不想再跟女儿绕弯子,径直言道:“语蝶,当初狠心棒打鸳鸯是为父不好。但发生了这些后,难道你不曾在心中感激为父?”
一时间汪语蝶并未理解这话的意思,但暗忖须臾便懂了。确实,若是当初爹爹成全了她与苏博清,那这回惨死于床上的便是苏博清了!
想及此,汪语蝶抬起一双满浸水雾的媚细眸子,望着她爹,说不清的感激。她心属苏博清,但若是这份痴念要以他的性命为代价,她宁可承受分袂的苦楚。
汪萼见女儿这逼可怜样,心中越发的怜惜。与虚谬的体面比起来,女儿的终身幸福才是大事!
他终是将心一横:“苏公子这回虽未跟着你苏伯伯进京,但他要参加来月的秋闱。为父这回便正式允你,只要苏公子秋闱中举,为父便成全了你们!”
汪语蝶闻言情难自禁的打了个激灵!连眼中未滴落的泪花都甩了几碎出去。只是很快,她又从这个美梦中清醒了过来。
“爹,女儿业已出嫁了……”
“贤婿已故。”汪萼神色笃定,无丝毫动摇。
“可女儿已失了黄花女的名节跟身子!”汪语蝶嘤嘤垂泣,不欲再遮掩内心。
汪萼却无所谓的干笑一声:“哼,那又如何?他苏博清不也娶过妻圆过房了,你俩铢两悉称,谁也嫌不得谁!”
听到这儿,汪语蝶便啜泣声骤急,“爹也知……苏公子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本以为这场不切实际的梦终于应醒了,可未料汪萼却刚毅果决道:“可以休!”
先是望了一眼天边那均薄似绢的云絮,谢正卿便踩着杌凳上了马车。
这时锦衣卫指挥佥事季长生,正骑着一匹枣红溜光的马儿,自西边往尚书府大门这处急急赶来。看到马车后方的岑彦刚刚上了马,长生便猛夹两下马腹迎了过去。
利落的翻身下马,一个单膝点地,双手高高拱过头顶:“禀指挥使,属下已亲手将圣旨送过去了。”
岑彦闻听后只轻“嗯”了一声,既而拽了下马缰绳往前挪了两步,到马车窗牖旁朝着里面小声禀道:“大人,您之前交待的那事儿业已办妥了。”
未几,舆厢内侧传来一声轻敲木头的动静。此乃谢正卿手搭在舆椅扶手上,指间轻叩雕花木扶手所至。
这便算是一种回应。
岑彦毕恭毕敬的鞠了下身子,既而又夹了下马腹移至驭位前,冲着马夫命道:“回宫!”
马夫领命将鞭子用力一甩!伴着几声高亢浑厚的长嘶,四匹碧骢驹拉着一辆绛绸装裹,满嵌碧玺的紫檀马车,沿着官道辘辘驶离。
尚书府大门外是百官颔首恭立相送。
指挥使岑彦与指挥佥事季长生二人驭马在驾前开路,马车两侧及车身后则有数十锦衣卫骑着高头青马相随。
声势赫赫的一行车队,在这静寂夜里行驶在戊京的官道上,显得格外浩荡。
***
这厢苏妁付完银子下了马车。好在张尚书府较之上回的赵侍郎府要近些,故而这回下车时还未过子时。
这大约是她最后的底线了,未至夜半便不算在府外过夜。挨一顿打她尚受得,只是想到接下来又要禁足数日,便觉一阵意攘心慌。
剩下的两册书一日不偷回,她便食不知味,夜不安寐。为了苏家上下三十六口人的脑袋早日保住,此事宜早不宜迟。
只是想到如今动静越闹越大,苏妁也是深感头疼。今晚在尚书府见了那么多大官儿,也不知里面是否有国子监祭酒杜淼,和太常寺卿庄恒。若是有他们在,之后再去府上偷书时会否被认出来?
罢了,就算有又怎样,他们只顾着席间的觥筹交错,虚与委蛇,又哪儿会留意到一个端菜的小丫鬟。
就这样站在苏府门外遐想踌躇了半天,苏妁才意识到她磨蹭来磨蹭去只是因着自己不敢叩门。
但是越不敢叩门便将时辰拖的越晚!兴许早一刻是挨十尺,晚一刻便是挨二十尺了。想到这儿,苏妁伸手握上了那枚铜环,紧咬着下嘴唇,一狠心!
“铛铛铛……”
放下手后,她便将双拳紧攥,似个如临大敌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末路英雄。
“吱嘎”一声,朱漆大门从里面打开了条缝儿。出乎意料的是,来开门的竟是桐氏。
“娘……”苏妁颤颤巍巍的唤了声,随即心中又生出丝丝暗喜。既然来开门的是娘,说不准这回能帮她偷偷瞒下。
脸上才刚刚挂喜,随着那大门彻底打开,苏妁的心一度提到了嗓子眼儿……人彻底怔住了!
“爹……大伯……二伯……”还有大伯母,二伯母,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