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眼看马上到中院儿的垂花门了,偏偏这时迎面走来个前院儿管事的婆子。苏妁眼中闪过短暂的惊慌,但很快被一抹谄笑掩下。
此时再躲自然不妥,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过去,跟那婆子擦肩而过时微微屈膝施礼,既而快速起身越过。
“哎!你不是伺候前厅上菜的丫鬟吗?前面忙成这样你怎么还往中院儿去!”
听闻身后传来的诘问之语,苏妁驻下步子缓缓回头。今日尚书府热闹非凡,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下人自然多,故而她早已预想了几种应付这些人的捏词。
只见苏妁眼神恳切一脸的纯真,柔声说道:“冯婆,刚刚奴婢在前厅收残羹时,不小心弄脏了裙子,管用让奴婢去换一身儿干净的。”
言罢,她将裙摆扯起,特意拿到灯笼光处照了照。裙子上确实是有一块儿难堪的油渍,这是先前那丫鬟跌跤撞她时沾上的。
冯婆随意扫了眼,脸上露出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口中不耐烦道:“快去吧快去吧!长得挺利索的,怎么干活儿这么不省心!”说完,便摇着头往前院儿去了。
苏妁长舒一口气,也赶快过了垂花门。
今晚尚书府的中院儿也点了不少石灯和绢灯,但较之前院儿的灯火通明却远远不如。加之匆忙穿行的下人也少,故而进入中院儿后,苏妁顿觉心安了不少。之后到达西南角书房的这一路都顺畅无阻,再也未遇到询问她的管事。
不知为何,尚书府的书房门上还挂着条细铜链锁,好在并未锁上,不过只是个摆设罢了。苏妁将门轻轻的推开,人麻溜的往里面黑影里一闪,紧接着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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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府前院儿正厅,此时鼓乐已歇,歌舞已休。张府的管家与下人悉数跪于地上,静静的等待处置,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之前上菜时跌过一跤的那个丫鬟,这会儿就跪在首辅大人的脚边,头埋得尚不及那绣着金丝纹路的皂靴高。
谢正卿下颌微抬,棱角分明的脸上凛若冰霜。俊则俊矣,只是没什么烟火气儿,似是随意启启唇,便能呼出一团冰雾,将周身的空气冻结。他就这般自上而下的睥睨着那丫鬟,如同对待杂草蝼蚁一般。
那丫鬟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先前无端跑进自己衣兜里的那块御赐玉佩,双手禁不住的剧烈颤抖,可偏偏她这会儿最怕的便是不慎将那宝贝摔了。
跪了许久,首辅大人都未开口说一个字儿。还是岑彦率先请示道:“大人,既然圣物已被这贱奴玷污了,不如干脆将其双手砍去,以儆效尤。”
这话一出,那丫鬟的头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心里更是委屈至极!这能怪她吗?小丑将玉佩变到她怀里的,就算惩罚也该惩罚那人吧。
可是一个贱籍,上哪儿说理去?
“求……求大人……大人饶命……奴婢以……后再……再也不敢了……”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俯首认罪,拼命求饶。只是因着太害怕,那话音儿结巴的早已破了句,连她自己都听不明白意思。
看着眼下这副惨景,谢正卿的嘴角却莫名勾起丝若有若无的诡笑。
委屈?哼,是该让这贱婢尝尝无处说理的滋味儿。
“罢了,”谢正卿向后挪移了半步,似是嫌弃那贱婢的眼泪滴脏他的靴子。
继而负手斜了一眼张尚书,半冷不热的笑道:“今日尚书大人喜添麟儿,自是不该见血光。”
“那就拖下罢,谢正卿一撩袍襟坐回了原位。
张尚书此时也恍过神儿来,后知后觉的带着几分赔罪之意:“首辅大人真是宽宏大量!”说着,端起斟满琼浆的八角银杯,双手向前敬让过后,便仰头爽快饮尽了。
随后又一转身冲着那丫鬟喝道:“还不快谢首辅大人开恩!”
“谢……谢大人开……”不待‘恩’字出口,那丫鬟已被两个男人拖着胳膊拉出去了。
为缓和晚宴气舞继续,大厅内很快便又恢复了凤歌鸾舞的热闹景象。
张尚书深感今晚出了纰漏心中有愧,再次端起银杯欲敬谢首辅,只是却见首辅大人以手撑额,一副昏昏欲睡状。
张茂立时收了口,不安的抬头看了眼首辅身侧的岑彦,脸上带着请示之意。
“大人可是乏了?”岑彦俯身轻声试探道。
张茂只见首辅大人嘴动了几下,却是听不到他给岑彦说了些什么。张茂便又将目光投向岑彦,等待吩咐。
张茂直起身,面色无波:“张尚书,首辅大人近来因公务暂居宫外,各方处理加之奏折增多,故而身子很是疲累。今日饮酒一多,便感头痛不适。”
一听这话,张茂立时慌了!首辅大人如此给面儿来自己府上赴宴,却因多喝了两杯而头痛,这可不得了!
“岑指挥使,那本官立即叫府医来为大人……”
“不必。”不待张茂将话说完,谢首辅便打断了。缓了下,接而又道:“你们且继续在此吃酒,我借张大人书房休息片刻。”话毕,谢正卿便起身往外走。
可张尚书仍觉这样太过怠慢,蹙眉起身急急劝道:“谢大人,还是下官着人去备间厢房供大人歇息吧。”
闻听此言,谢正卿并未停顿步伐,只是岑彦伸胳膊将张尚书拦了下:“张尚书无需多麻烦,咱们首辅大人素来好洁,旁人的床塌是从不肯沾的,是以书房便可。”
“是……”张茂这才同席间各位大人一样,安静的躬身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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