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大小子一个叫大福,一个叫小龙,二人一进方姨家便找到了归属感,欣欣然如漂泊的游子回了家。
世上的人形形色色,各有不同,就拿方姨新收的二子三女来说吧,他们不愿到富贵人家求人收容,他们只想认个娘,也会想方设法来孝敬这个娘。
大福、小龙很是勤快,见大地已解冻,就每日起早贪黑在村东头垦荒,尽量把自己当成壮劳力看待,能力不足就用时间去弥补。
可是,赶上青黄不接的时节,陡然添丁入口,新来的人足足是原有人口的两倍,如此一来,家中难免捉襟见肘。方姨无奈,只得翻箱底钱,甚至开始变卖珍藏多年的嫁妆了。
这天,方姨又在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两副绣品,将它们紧紧攥在手里,不住地唉声叹气。
朱祁铭正想出门前往荀家借书,匆匆朝方姨那边一瞥,立马被方姨手上的绣品震撼到了。
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从方姨手中接过那两副绣品,仔细看过之后,觉得它们是如此的质朴,又如此的唯美,以至于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恍然。
其中一幅是雪景图,一条冰河蜿蜒而下,远方的雪树垂下万缕银丝,背景透着若有若无的淡蓝色,宛如神秘仙姬素妆出浴。另一幅是秋林夕景图,霜林在斜阳映照之下,散发着浓浓的秋意,意境凄美而又略显萧索,几片红叶随风飘零,仿佛有声可闻。
朱祁铭不谙绣艺,但他见多识广,他在脑海中使劲搜索有关王府苏绣绣品的记忆,觉得眼前的两副绣品与苏绣有所不同,至于二者之间的差异究竟体现在哪里,他却不得而知。
“方姨莫非是苏州人?”朱祁铭把绣品还给方姨,心中在替它们惋惜。
方姨从怅然中回过神来,“我老家在湖广长沙府,当年也是阴差阳错,竟然远嫁他乡。唉,一晃十年过去了,这是我还没出阁时绣的,一直不舍得卖。”
数百年后,经工艺改良,湘绣驰名于天下,风头甚至一度盖过苏绣。可是,眼下这两副绣品在世人眼中不过是普通的民间刺绣而已,卖不上好价钱。朱祁铭很想留住它们,却不便说出口。
“多年前的心血,换不来一两银子,太不值了!”言毕,方姨毅然将绣品塞进箱底,合上箱盖。
“方姨,我去荀家借书,借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即回。”朱祁铭舒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了借书的正事。
“路上小心点,快去快回。”
嘴上回应着方姨的叮嘱,脑中浮现着那两副绣品的影子,朱祁铭恍恍惚惚出了家门。
大地回春,暖风习习,各色野花杂陈于浅草之间,氛氲入野径,馥郁侵人衣。
乡村小道无比的宁静,此地无关庙堂,亦不涉江湖,置身其间,惴惴的心可稍得安宁。
一番乡间漫步之后,来到荀宅前,朱祁铭气定神闲,对陌生的环境并无半分的不适。
“荀夫子在家吗?”朱祁铭朝门口的仆妇微微躬身,姿容令仆妇大感诧异。
“你找老爷有何事?”
“借书。”
“这······”仆妇如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奇事一般,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九岁大小的女孩自内室缓缓走了出来,匆匆打量了朱祁铭一眼。这女孩面目清秀,衣着不俗,身上透着一副小主人的气派,只是眉宇之间并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
“姐儿来啦。”仆妇赶紧躬身行礼,随即交手垂目,再也不敢正眼看人。
“进来吧,想借何书?”女孩似乎十分吝啬笑意,纵然传递着热情,却仍是神色淡然。
“《史记》。”朱祁铭跨入堂中,目光从女孩耳际掠过,投在她身后的挂画上,暗道:这副《风雨归舟图》可是父王久寻无果的珍品啊!
女孩略一诧异,“还以为你要借《千字文》、《千家诗》呢,等着。”转身朝穿堂走去。
这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飘了过来,似有许多小孩齐诵《百家姓》,朱祁铭不禁暗暗替那些逃难的孩子感到庆幸:在荀家既有饭吃,又有书读,有此归属,夫复何求!
正感叹着,忽见女孩抱着一本崭新的《史记》走了过来,那书封皮甚是精致,隐隐有书香飘来。
“多谢。”朱祁铭拱手施礼,随即从女孩手中接过《史记》。
女孩盈盈一福。朱祁铭见状顿感恍惚,瞧女孩的姿容,分明出自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可是,荀家只是平民之家呀!
他不由自主地深深望了女孩一眼,入眼的景象有些模糊,吕夕谣的笑脸就在这一刻蓦然浮现出来,于是,一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淡淡的伤感从他心底缓缓划过。
“来我家借书的,你是第一人。不必留字据,还与不还由着你。”女孩的语气令人捉摸不透,言下之意不知是赞许还是质疑。
“叨扰了,告辞!”朱祁铭快步出了荀家大门,心中窃喜:隐身之地无需暴露,运气真好!
“等等,你是哪个村上的?”
女孩的询问声飘了过来,但他人已走远,不必作答。
窃喜尚存心头,不远处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道阴沉的询问声:“荀家可在此村?”
“往前走,百步开外就是荀家。”
本能驱使着朱祁铭躲到一棵大树后,偷偷望去,只见两个长着武人身板的汉子穿着一袭儒衫,显得极不协调,二人阴冷的脸色令人望而生怵。
他猛然意识到,如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