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珠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午后。
守在屋内的小丫头见她醒了,连忙端来药要喂她。海兰珠虽虚弱乏力得很,但还是自己接过药碗,拿开勺子,一口饮尽,苦味在口中蔓延,海兰珠一张苍白的小脸霎时皱成一团。
“哟,姑娘醒啦!”一位老妇人进了屋,快步走到海兰珠身前,她看了一眼空空的药碗,登时眉头一皱,转首责备那小丫头,“你这蠢丫头,姑娘空腹一天了,这开的药也是饭后服用,你不先端碗粥来给姑娘垫垫胃,倒急赶着喂药,伤了姑娘的肠胃,这罪你担当得起吗?”
小丫头早跪在地上,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奴才愚笨,以后不会再犯了。”
“以后?你这是在咒谁呢?!”
小丫头哆嗦着唇,“嬷嬷,奴……奴才没有……”
海兰珠看着这一立一跪的两个陌生人,颇有些尴尬,遂缓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嬷嬷,这不打紧的,倒是我,承蒙二位的照料。”
那老嬷嬷笑了笑,“姑娘客气了。欸,三丹,以后牢牢记住便是了,快,去给姑娘熬完细粥,两刻钟后端来。”
三丹忙不迭地点头,“是!”
老嬷嬷回到海兰珠身前,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嗯,烧退了。”
“嬷嬷,我先下可是在四贝勒府?”她昨儿个晚上在回四贝勒府的半道上就昏倒了,现在看来,应是染了风寒,她那时不舒服,还胡思乱想自己是撞了邪。
“这里是四贝勒府,你现在是住在绰祺格格的院子里。”老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为海兰珠掖了掖被子,“我看你现在说话都还没什么气力儿,还是好好躺着,我说,你听吧。”
“好。”海兰珠抬眸细细看她,老人已年过六旬,身材高大健壮,直鼻深眼,声音浑亮,精神奕奕。
“姑娘善庖厨,做的点心也又好吃,所以借了你来。这院里就有个小厨房,你且在那儿为格格准备吃食,差着什么食材,便同我说。”
海兰珠点了点头。
嬷嬷又道:“格格两餐要和福晋们同桌吃,你就做些小吃糕点还有夜宵,放在格格房里便可,记着,吃食不要过甜或过辣。”
海兰珠直觉喉头发痒,本想忍一忍,可实在忍不了,侧过身捂着嘴便是一阵猛咳。
老嬷嬷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水来,让她喝下。
“舒服些了吗?”
海兰珠点了点头,“好多了。”
老嬷嬷又给她把被子掖好,默了半刻,才语重心长道:“我看姑娘眼睛清澈,是个良善人儿,所以在这里好心提醒姑娘一句,好好待在院子里,没事别出去瞎溜达!”
海兰珠莞尔一笑,“谢嬷嬷提醒。”
老嬷嬷却又叹了一口气,“我糊涂了,这院子可是你不想出就能不出的?这麻烦呐,你不招它,它也会自个儿找上门来。”
海兰珠有些讶异,这老嬷嬷对她这个陌生人还蛮热心肠的,竟同她说了那么多。
“得,顺其自然吧,姑娘做好分内事便可,安安静静的,心里透着亮,面上装着傻,这样再好不过。”
海兰珠眼睫微微一颤,这里的人分三六九等,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就像她自己,为了生存一个谎连着一个谎得扯。
一个谎言要由诸多谎言来圆,一个环节出现漏洞,那就满盘皆输。
其实真相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当撒出第一个谎时,心里一张无形的大手就推着你往前走,再无退路。当众多的谎言被揭穿,也怨不得别人怀疑你居心叵测。
原本她已逃离了这儿,谎言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飞出笼的鸟儿又被关进了笼,那一瞬间的自由恍若一场午间小梦,梦醒,梦无。得而复失,心境起落,皆在短短一瞬,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海兰珠喘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她竟是在埋怨吗?她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吗?若没有四贝勒府的护卫,她深陷困境如何自救?
嗬,命运如此相似!当日她入汗宫,现在进四贝勒府,缘由情境如出一辙。
★★★★
晚间的时候,海兰珠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三丹轻轻摇醒了,说是绰祺格格要来看她。
海兰珠强撑着坐了起来,绰祺就已进了门,她见海兰珠要下床行礼,忙跑过去把她按进了被窝,“乌尤塔,你还是好生躺着。”
海兰珠微微垂头,“多谢格格。”
绰祺小嘴一瘪,“唉,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的苦了。”
“格格哪里话,这怨不得格格。”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绰祺有些急,“若不是我借了你来,你也就不会遇到歹徒,若遇不到歹徒,你也就不会被带到那个鬼森森的地方受冻挨打,也就不会怏怏地躺在床上了!”
“呃……”海兰珠微张着嘴愣愣看着坐在炕沿的绰祺,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嘿,我的格格呀,病人受不得吵,你倒好,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海兰珠循声看去,是那位嬷嬷,虽是训诫的话,但她语气慈蔼,还透着宠溺。
绰祺瞪圆了眼睛,又连忙捂上嘴,嘟囔道:“啊?是这样吗?”
海兰珠刚想说话,嬷嬷却已开了口,“当然是这样。”
绰祺放下捂嘴的手,歪着头疑惑道:“那我生病的时候,哥哥一直在旁边说话,我怎么觉得挺好的?”
嬷嬷微微一愣,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几年前的事儿了,格格记得还真清楚。”
绰祺眉眼一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