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冷眼旁观的路人,站在一旁,冷漠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冤魂恶灵啃噬。
他感觉不到疼。
他死了,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死了。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像他这种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他死相很丑,乱刀砍死,身上有数不清的窟窿,血顺着窟窿汩汩流淌。
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他瞳孔最后存在的一幕是鲜红耀眼的血。
他醒了。
成为披着皮囊的吸血鬼。
每每夜幕降临,他便会变得饥渴难耐,双眸通红,他需要血来浇灌他,只有血才能填补身体的空虚。
为了获取新鲜的源源不断的血液,于是他重操旧业。
杀戮,就是救自己的命。
段墨看着他,由恐惧狰狞到此刻的享受沉迷。
冰冷的幽光像一双轻柔冰凉的手,在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很温柔,像妈妈的手。
他没有妈妈,三个月大他妈就跟一长途司机跑了,他爸吃喝嫖赌被人砍死,他是由奶养大的,也不能说养大,十岁他摸包被人抓住,被拐进组织,从此再也没见过他奶。
很久之后,等他回到村里时,发现坟山多了一捧黄土,村里少了一个瞎子老太婆。
没了牵挂,他变得更加大胆。
一个人疯没意思,他要所有人都陪着他一起疯。
拐卖人口,贩卖人体器官,将他们送进特殊场所,剩下的歪瓜裂枣,打断他们的腿乞讨赚钱……
第一次见到段墨时,他很惊喜的,白白胖胖的小女娃,目光清澈见底,对着他咧嘴咯咯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比起贪婪利益相比,就像放一个屁,响一声就没了。
他没有把段墨送走,而是关进乞讨堆里,每天将她脚弄脱臼,给她手臂挂上夹板,让人送她去最热闹的街。
她也争气,讨来的钱永远是几个小孩中最多的一个。
他想收留段墨,让她永远留在组织,这样她就和自己一样肮脏丑陋。
把一干净纯真的人变的跟他一样肮脏丑陋,想想都令人激动。
可惜到最后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段墨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全身都烂了,一个个大脓包散发出恶臭,连癞皮狗都不愿意和她待在一起。
他以为她活不久了,便让人将她扔出去。
天寒地冻,就算不病死也会冻死。他想。
“你杀不死我的,放弃吧。”他笑的狰狞扭曲,挥舞着爪子,像是准备随时冲上去咬破段墨的大动脉。
段墨看着他,目光平静,“你已经死了。”
“我不会死,我会永久活着,那时候所有人会跪在我面前求我,可怜他,救救他,他们会把我当成神仙,当成观音转世,尊敬我,爱戴我。”他已经魔怔。
“你活不到那一天。”段墨摇头,“你的背上背有太多条人命,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他们会永生永世缠着你,夜夜入你梦中折磨你,凌迟你,让你夜不能寐,日不能安。”
段墨指了指上面,“你向上看。”
他看到他小时候。
他妈妈跟别的男人滚在一起,他爸爸在赌馆里嚷红了眼,他看到他奶茶饭不思,身子逐渐消瘦。
“狗娃,你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想见到奶吗……”
“狗娃,你去哪儿了?奶想你了……”
“狗娃,奶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肉……”
……
突然,一群挥着镰刀的恶魔将他奶从床上扯起来。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奶,”他抡起拳头扑上去抢他奶,“敢动我奶,老子弄死你们!”
“是你,你杀了我女儿……”
“畜生,你害死我家人,我要杀了你……”
“狗日的,还记得你爷爷我不,老子救了你命,你居然强暴我女儿,你狗日的,老子剁了你……”
“是你,我杀了你……”
“人贩子……”
“qiáng_jiān犯……”
……
“给老子滚开,我不是qiáng_jiān犯,我不是人贩子,我没有杀人,我没有qiáng_jiān你,滚,都给我滚开……”他疯狂的挥舞着拳头,面目狰狞。
黑压压的一片,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慌乱中他抓到什么东西,冰冰凉,很舒服。
他摸到了镯子,那股清凉舒适压下他体内的燥热,冰凉丝滑,比妈妈的手还要舒服。
他的半截手掌全部腐烂,露出白森森的手骨。
他看到了,想要扔掉手里的镯子,但镯子好像粘在他手上一般,无论怎么扯甩,都无济于事。
痛,好痛,他不是死了嘛,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想起小时候偷东西被人抓到,他们拿条子抽他,拿板凳砸他,还有人往他身上扎针……
他又看到他奶,他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看到希望,他嘴巴一瘪,哭着喊道,“奶,狗娃好痛。”
“奶,你干啥不理我,你快给我吹吹,我好痛他们打我,他们扎我,奶。”
“奶,你别走,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我再也不偷东西了,你别走,奶。”
“是,我是人贩子,我是qiáng_jiān犯,我滚蛋,我畜生,我猪狗不如,下十八层地狱……”
“我错了,我错了……”
段墨只看到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一会儿又狂扇自己嘴巴子,嘴里嚷着错了,他悔过。
咔擦——
玉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