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隐不记得自己在十面埋伏阵待了多久,只是等她破了这阵子时,就看见太子殿下在对面定定看着她。
青天白日下,尸体横斜,血枯兰草。
苏隐一身紫衣斗篷,神情恍惚又漠然。
这样的表情殷锦太熟悉,十四年前齐天师道消身死苏隐也是这个模样。她的情绪从来埋在心底,不愿意给别人看见,这就是苏隐的性子。
殷锦侧目,地上众尸体中有那个讨厌的家伙,还有一身白衣显眼的千机楼主。
他亦是沉默伫立许久。
长离翻了个身,落到千机楼主身边,伸手。
--奇怪,真是奇怪。
--脉息没有,呼吸没有,肌理又冰又凉,可是死的完全不像正常人。
他又翻了个身,出现在穆阳面前,伸手。
--死了两日。
他返回身,低声道:“殿下,千机楼主死相跟常人有异,只能确定的是他脉息确实没有,看样子死了。”
“穆阳呢?”
“穆统领死了有两日。”
殷锦眼眸幽深,辨不出情绪。
许久,他才低低叹气--神策营的人啊,处理起来真麻烦。
“长离,神策营的人要是死后落在他乡,只怕会寒其他人的心。将他们的骨灰都送回去,父皇会有裁断。”
“殿下,那穆统领呢?”
殷锦沉默,许久才道:“这件事需要向父皇请旨,长风,你下去办吧……”
“属下明白。”
殷锦慢慢走近苏隐,低声叹:“苏隐。”
苏隐拄着制杖,低眉,没有说话。
“苏隐,一切已经成定局。”
“我没有后悔,我来这里是为杀他,是为阻止那场大劫。我记得比谁都清楚。”
“你做到了。”
苏隐手指猛然紧攥。
忽然一道庞然大物遮空。
殷锦抬头时就看见一只神雕翔空而过,看样子是要飞向西南,此刻忽然就转头猛然降落此地。
神雕长鸣悲唳。
--啧啧,又死人了。
看见地上一抹白影,白须翁瞪目:怎么每次恰巧路过都是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闹心。
他翻下雕背。
对着苏隐问:“女娃子,你又怎么欺负君小子了?”
白须翁!
这位前辈可不好对付。
殷锦神情警惕。
周遭守卫迅速移动,以防自家殿下生出意外。
白须翁大步走向地上的君夙,瞧瞧伤口,咧嘴:“上次是左胸膛,这次是右胸膛,真是均匀又对称,你家女娃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喜好?”
摸脉,戳脸蛋。
自言自语:“诶,这张脸,老夫都跟你说过了划几刀上去才显英雄真本色。”
自言自语:“不过寻常刀器对你这张脸没有用,明日老夫若是高兴了就去抢把天下第一刀给你。”
殷锦:“……”
长离:“……”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在对一个活人说话。
可是千机楼主已经死了。
殷锦皱眉。
他总觉着这位白前辈的态度很奇怪,按人性常理来说,他应该是一怒狂杀人才对,怎么反而旁若无人般对一具尸体说话?
这是疯魔了不成?
白须翁将君夙丢到青稚背上,转头就看见神情疑惑的殷锦,咧嘴:“年轻人不用太紧张,老夫现在不想搭理你。”
“……”
白须翁又转头看苏隐,目光复杂。
“……”
“能伤了君小子的只有你这女娃子,诶,女娃子,你俩的事老夫管不了也不想管,苦了君小子……”
苏隐手指骤然紧攥。
白须翁咧嘴一笑,转身翻上神雕背:“青稚,走。”
青稚跃上云空百里。
殷锦目送神雕远去,好一会儿才低头寻思。
刚才那位白须翁的表现真是让人如坠云雾,明明千机楼主都死在他面前,他却不慌不乱。没有向他们寻仇,也没有担忧神色。
就好像千机楼主是个活人……
不。
是笃定他不会死。
殷锦凤目微眯,勾出一道冷光来。
长离道:“殿下,自古没有脉息的都是死人无疑。”
闻言殷锦细细瞧了一眼苏隐--他总觉得他错过了什么秘密……
“希望……是我想多了。”
苏隐抬眸望天,斑驳阳光眩目,她面无表情。但手指紧握制杖,另一只手陷进掌心攥得生疼。
“苏隐。”
“殿下,吾没有事。”
她收回目光,拄着手杖一步一步走出郊林。风吹过邙山镇镇口的灯笼,一息飘进邙山镇内,镇上依旧喧闹如初:
“大娘,给我来碗面,要大碗的。”
“好咧--”
“哎哟客官您请坐坐坐。”
“淅淅沥沥”倒盏声。
“宁城最近风闻很多啊,据说又陆续几批人去闯宁城主宅。话说这几批人也不容小觑,宁城都折损好几位人物了。”
“最近几派都在赶往俞城汇合,师傅,再等二师兄的话几派早就上山攻打魔教了。”
苏隐拄着手杖游走巷道上。
沿途见到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茶水摊,兵器摊,卖艺人,说书人,胭脂水粉……
脚步停下。
抬头。
苏栈的烫金牌匾,微微失神。在她身后,殷锦始终不紧不慢距离一尺。
“殿下,苏姑娘似乎状态不太好。”
殷锦目光微凉:“我也状态不太好。”
“您……”
“她该回楼兰了,只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