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
苏隐醒来时,目光所到之处一片陌生。
棉被,帘帐,木桌,瓦房,无一例外。
屋内陈列简朴,物品摆放错落有致,每一处都透着温馨的气息,从一砖一瓦中足以看见这户人家的生活状态。
屋外歌谣清亮,一字一腔婉转动听,仿佛岁月经过她的枝桠在你耳边流淌。
两者相衬,宛然清风人家、岁月静好--令人格外地安心。
苏隐辗转逃亡数日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进。
是个垂髫小孩。
“呀!”
见到醒来的苏隐,小孩惊呼一声,大眼睛里闪闪发亮,接着飞快跑出门外。
“娘亲娘亲,漂亮姐姐醒了。”
“娘亲娘亲,你快去看看,漂亮姐姐醒了。”
一声一声清脆的催促声,稚嫩而可爱。
妇人握着自家娃的小手,无奈又好笑,伸手推了推门,一眼便看见榻上眸光清亮的苏隐。
“姑娘,你醒了。”
苏隐沉吟许久,起身致谢:“谢夫人救命之恩。”
若非面前这个好人家相救,苏隐也不知以自己的容貌和身份,会遭遇什么。
“是我那夫君去打渔时在河边碰见了身负重伤的你,说来也是缘分,你不必多礼。”妇人说。
小孩挤到他家娘亲和苏隐之间,眸光发亮,问:“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隐愕,颇觉几分莞尔。
面目和蔼的妇人一听这话却是沉着脸,斥道:“胡闹!女孩子闺名是你能问的吗?!”
小孩苦着脸低下头,却在自家娘亲看不到的地方同苏隐做了个鬼脸。
苏隐浅浅一笑,问:“夫人,这里可是西中?”
妇人点点头。
苏隐揉揉小孩的头,对妇人道:“如此这便是江湖地盘了,江湖中人一向不拘泥小节,我理应入乡随俗,如此他问我名字便也不算得失礼。”
按江湖人的规矩,确实不算。
妇人微微一笑,继而似有所忆,笑容微微一滞。
妇人低眉道:“姑娘,你昏睡一夜了。今早个儿我那夫君同我说这附近来了很多人,我想你现在应该想离开了。”
常年在这西中与楼兰帝国交界处生活,妇人自然是分得清两地人。这姑娘一看就是出身楼内忽然涌现很多楼兰人,只怕与面前的姑娘离不开关系。
苏隐郑重道:“谢夫人提点。”
妇人微微叹息,转头吩咐小孩:“瑜儿,去拿漂亮姐姐的包袱来。”
“哦。”小孩抓着桌上的包袱小跑着递给苏隐“漂亮姐姐你要走了?”声音中说不出的失落。
苏隐弯身抚他稚嫩脸庞:“记着,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你碰见过漂亮姐姐。”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稚童不知她顾虑,只知一本正经保证:“瑜儿不会说出去的,漂亮姐姐放心。”
苏隐笑着起身,对妇人告诫道:“夫人于我有恩,我这里有句话要送与夫人--日后定要劝阻令公子近小人,否则会招来无可挽救的劫数。”
妇人怔忪,点头应承。
苏隐走出屋子,身形一动便在檐瓦上划出一道浅影,不过转瞬便消失不见。
身后,屋中,妇人收回目光,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家孩子--劫数吗?这可是来自楼兰那位至高无上的卦天师的告诫啊。
而面前几岁大的孩子仍目望空无一人的檐瓦,不舍道:“漂亮姐姐,瑜儿会记得你的。”
而此时现身城中的苏隐眸中仍挂着赞扬--那位夫人好生的聪慧!
知道她是苏隐。
知道此时将她藏在家中无疑是将自己一家架在火炉上,置于危险境地。
有时候过度良善反而不是好事,它一会保全不住你想要保全的人,二会累及你生命中重要的人。如何取舍?需要睿智的分析和不违本心的善良和果敢。
苏隐出入街道时就发现多了很多楼兰官兵,他们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睛却在不动声色的举目四望--寻找苏隐、警惕西中人。
江湖人的地盘出现楼兰朝廷的人,鹬蚌相忌,反而利于苏隐。
躲、闪、伪装。
此时城中楼兰人仍四处查寻,而谁也没有猜到,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昔日高高在上而今沦为重犯的卦天师苏隐此时已经躲入一干柴车中,同赶柴夫一起离开西中边境。
黄沙路漫漫,十八弯尘土飞扬。
路两侧青林林立,在柴车孑然行驶时,苏隐便悄悄掀柴飞身而出。影子一闪便掠过十方软青,跃进青林中。
青林飒飒,寸草遍地,藤蔓缠绕在枝干上,寒凉的风中飞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苏隐席地而坐,身前青叶子积了一堆,几只蚂蚁扎咬在上。
“英娘,但愿我能找到你。”
苏隐手中握着一个香囊,绣线歪七歪八--是昔日至交英娘赠予故人的离别礼。
昔年英娘说:“你也知我性子,不会这些女孩子家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东西,勉强收着吧,你要是敢丢了,小心尝尝我长枪的厉害。”
英娘还说:“我这次离开,就不会回来了。若你今后想我了,就去西中找我,我随时等你来。”
那个女子英姿飒爽,气概宛若男儿。
若非李家事败,她应该会成为楼兰一代令人称羡的女将。
奈何事与愿违,只能背井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