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禄冲进养心殿东配殿,大呼小叫,寻着石咏,劈头盖脸地就问:“这样的东西,你还有多少?”
石咏为难地挠头:“已经画完成的,就这一件。”
胤禄这才瞪眼:“感情是你自己画的?”
石咏点点头,颇有些无语,心想:不是十六阿哥你当初让出京之后,好好代为看看江南风物的吗?
胤禄一下子叹息了一声,说:“害爷空欢喜一场!”
他手中捏着小小一本石咏画的“东关景致”,拉着石咏到无人处说话。胤禄坐下来,慢慢翻着手里的本子,一面看一面埋怨:“也不早跟爷解说清楚,爷还在想,这上头画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做什么,纸又这样硬,纸色又这样深……难看!”
胤禄毫不犹豫地评价,只说石咏画的这个本子真“难看”,可是他一伸手,将本子一侧略略弯折,然后扣着封面的拇指一松,本子里每一页飞快翻过,里面的图景立刻像是动了起来,观者仿佛立在东关码头跟前,从左至右,将东关码头的景致整个儿看了一遍。
“可你说……它为什么,为什么能动呢?”胤禄盯着手里的本子出神,喃喃发问。
石咏却是知道的:“这是因为人眼视物,所见的图像会有短暂的停留,也就是说,上一页翻过去的时候,上一页的图景还留在眼里,下一页的图像若是只发生了局部的变化,人眼看上去,就像是画儿里的景象自己动起来了一样。”
“不过,因为这种停留极其短暂,只有画面快速翻动,才会有这种效果。一页一页慢慢地翻,就不觉着了。”
石咏解说完,胤禄斜眼看看石咏:“你怎么就懂得这些道理的?爷怎么就不晓得?”
石咏无语,心想:要不,您也尝试穿越一回?
他没办法,只能伸手指指胤禄手里的本子,说:“卑职也是偶尔翻动册子才发现的,想了好久才想明白。”
胤禄想了想,也觉得该是这样,当下不再细问,脸上挂了无限惋惜,手一扬,说:“可惜啊,你这本子里的画儿画得实在是粗糙,这本子装订得也很丑……”
胤禄说话,简直是不吝贬低之辞。
“……你若早几天送来,我没准儿还能想想办法,趁明儿皇阿玛寿辰的时候递上去。皇阿玛上一次南巡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见着这个,准保高兴。”
“现在啊,唉……爷真是白欢喜一场!”胤禄背着手望着天,脸上一派“忧郁”。
石咏暗自吃惊:不会吧,眼前这十六阿哥,难道明日万寿节上寿,还真的指望自己这件临时想出来的“动画”?
胤禄眼瞅着石咏脸上露出吃惊之后,又涌现一点点担忧之色,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小子实在是太实诚了。可是他脸上不显,只皱着眉头,苦着脸道:“这样一来,爷明日少不得要戏彩斑衣,君前献丑,图皇父一笑……”
他说着说着,脸上那笑容怎么也摒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场。
石咏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幼稚了,颇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后脑,“嘿嘿”地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时胤禄收了笑,又翻翻手里的册子,站起来对石咏说:“不行,爷得跟王主事打声招呼去,那些账簿子啦、核对啦,这种事儿就别全交给你,占去你太多功夫,谁来帮爷再多琢磨些这样的新奇物事?”
他听石咏说,至少还有三件本差不多的,尚待最后润色完工,当即一拍板,说:“爷这就去找王乐水说话。”
石咏赶紧拦:“十六爷,您且听我说一句。”
他只想说,王乐水主事那里活计也多,他已经离京整整两个月,一点儿忙没帮上,王主事自己将大多数差事都扛了,自己怎么能为了手上这一点儿“私活儿”,就耽搁了处里的正经差事呢?
胤禄听了便朝他瞪眼睛,说:“这里是内务府造办处!爷是内务府总管大臣,爷说你手上这是正经活计,就是正经活计。爷管着造办处,这分派差事上头,爷说了算!”
说着,胤禄脸一沉,一掀帘子,转身就走,倒是将一副皇子阿哥专横独断的臭脾气露出来了。
石咏见胤禄果然是去寻王乐水说话了,心里颇为郁闷。
少时胤禄走了,石咏才磨磨蹭蹭地回到东配殿的小屋子里去。王乐水面色如常,像以往一样,坐在他对面,见他进来,当即说:“手上这点儿事儿,下衙之前,能做完吗?”
石咏赶紧点点头,“能!”
他赶紧收摄心神,将注意力都放在手里还没办完的差事上。时间不等人,养心殿造办处,更是到点儿一定要落锁的。今儿是万寿节之前最后一天,石咏他们一定得赶着把该忙的都忙完。
于是石咏抛去杂念,全神贯注地忙起来。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听对面王乐水主事轻轻地笑了一声。
石咏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万分紧张地抬起头,望着王乐水,却见这位上司脸上一脸的和蔼。
王乐水清了清嗓子,开口说:“石咏啊,你这人,就这一点儿不好,磨磨唧唧的,没半点爽利!”
石咏:……?
“十六阿哥来打过招呼了,从明儿开始起,你半天帮我,半天到画师那边去做事。”
王乐水很轻松地向石咏交代了新安排,末了又说:“你脑壳儿里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还有你这身才具……要是在本官这里浪费了,才叫可惜呢!”
石咏听了,心里感动不已,又不好意思露出来,只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