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上自宫廷、豪门贵戚之家,下至寻常官吏、文人雅士,无不讲究古董。荣宁二府自诩为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自然不能大喇喇地摆出一副暴发户的模样。因此迎春出嫁,除了必要的嫁妆银子之外,嫁妆里能添一些有年头的古物件儿,才能显出贾家的气度,否则便显小家子气了。
偏生迎春不算高嫁,所以贾府里无人为她张罗,另行添置好东西。而贾琏夫妇就算手里已有不少银子,能给迎春添置绣品镜子之类的好东西,可是在这古董上头,却没什么办法了。
贾琏一时记起石咏当初“起家”的本事,当即带人在两府搜罗了一圈,将库房里堆放着的那些无处合式配就、已显陈旧,又或是略有缺损的古董物品,全都装在这只大藤箱里,从贾府运出来,送到石咏这里。
“石兄弟,我知道你如今是个大忙人,”贾琏说起这话一脸的歉意,连连拱手,“可是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非但派不上用场,不晓得哪天便被人当做废物给扔了,岂不可惜?”
他见石咏有些意动,赶紧添一句:“石兄弟,你也不愿意见到好东西就此尘封的对不对?”
果然,石咏被贾琏最后这句话给打动了。
“琏二哥,令妹出阁的日子可是已经定下来了?”石咏便问。
贾琏点点头,说:“昨儿我们太太请了亲家太太过府小叙,虽然还未放定,但大致说定了将婚期定在十月里,最晚不会拖过十一月。”
石咏了然,现在还未到中秋,他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来修整这些文物——习惯使然,石咏心里将这个时空里的各种古董统一称为“文物”。
他这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承诺,当下对贾琏说:“琏二哥,说实话,这箱子里的情形我还没仔细检视过,但如今只有两三个月的辰光,我也不知究竟能赶着修多少件出来……”
这只箱子里,除了书画卷轴,其他有金有玉、有铜器有瓷器,石咏一瞥之下,还根本来不及判断各件器物的情况和受损程度,因此也没有办法判断在这短短两三个月里,究竟能修多少件出来。
贾琏连忙摇手:“不打紧,不打紧!茂行你能修多少件,就修多少件出来……至于其他修不了的,兄弟爱就留着,不要也不打紧,反正府里也已经销了账,不要的了。”
他想起当初请石咏修金盘和木瓜时候的旧事,当即又拍着胸脯说:在哥哥身上,说实话,钱是小事,妹妹嫁出去的时候能体面些才是紧要的。”
石咏见他这副样子,心想,果然是这个有情有义的琏二爷,当下慨然点头:“琏二哥再跟我说什么钱不钱的,就实在是太见外了。这么着,我今晚就将这些东西全都看一遍,自然捡那易修的先修出来,最好能赶上令妹的嫁期。”
贾琏听了这话大喜,又是向石咏深深一躬,连声称谢,这才向他告辞,将这满满一藤箱的东西留在石家。
这时候隔壁余举人已经回乡,石家在椿树胡同的小院,已将两处并做一处,在两家第二进处开了一扇门,石家便是一个四进的大院子。
石咏心疼母亲与婶娘,便让母亲和婶娘住了隔壁余家的内院,那里朝向更好,冬暖夏凉。他与弟弟石喻也依旧住在旧院子的里头一进,他依旧占了东厢,弟弟占着西厢,只不过正屋被他们兄弟俩瓜分做了日常起居的地方和平日里读书做事的“书房”。
余下李寿和另一房家人则分别住在两个前院里。
眼下石咏便叫过李寿,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这满满一箱东西都抬进了旧院子的正房。石喻原本正在背书的,此刻看见哥哥拿进来这么多东西,也忍不住丢下书本,凑过来看。
“哥,又什么好帮你的?”
见到石咏锁着眉头,似乎有些发愁,石喻小哥儿自觉主动地挽起袖子。
“大爷,有啥要做的,你尽管吩咐。”李寿见状,也主动请缨。他早晓得自己这个家主是极懂得字画古董一道的,可就是从来没亲眼见识过。
石咏一想,的确如此,他现在已经不用单兵作战,而是有了帮手了。问过弟弟石喻已经完成了今儿的功课,石咏立即放了心,当下他自己也挽起袖子,说:“好,你们听我的,大家先去洗手!”
这个时代没有乳胶手套,石咏便让大家先把手洗净了擦干,不能带一点儿油渍,免得污染这些器物表面。他自己也是如此,并且找来了干净的棉布,暂且充作手套使用。
接下来,石咏便吩咐:“喻哥儿去取笔墨纸张,一会儿听我说的,你来负责记录。”
“李寿去我房里拿那几把尺子来,一会儿你来负责量尺寸!”
两人齐声应下,一起去了。石咏则做好准备,开箱:
他打算按照博物馆通行的接收文物时的登记方法,把这些古董的情形都摸一遍,同时进行登记,以做到心中有数。
登记的流程也由三个人一起完成:先是由石咏将东西清出来,然后将名称报给石喻记下来,同时由石喻给个编号,用纸条写了,卷在器物上。待这编号的工作完成之后,就由李寿在一旁,测量这字画或是器物的长宽高,也交由石喻一一登记。
这样一来,石喻便成为一个“核心中枢”,同时还可以测试这孩子已经认得多少字了,同时也让他见见这些豪门世家里才有的金贵物件儿,见见世面,一举多得。
于是,石咏将藤箱里的东西开始一件件往外拿,最上面全都是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