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丞相府。
天色尚早,蒋琬便抱着一大卷竹简入了相府的书房。
冬日临近,日出的时辰变得越发得晚了,一点昏色未明间,丞相却已经附身案前批阅起了近日的积压的公文,书桌上那盏油灯依旧亮着,之时灯火暗淡,盏中的灯油也快烧干了。
蒋琬轻轻唤了一声道:“丞相。”
孔明停笔,抬头望了他一眼,道:“是来敬达的案子么?君嗣已经审好了?”
蒋琬轻声答道:“早前便已审讯完毕,只待丞相签署判决。只是怕打扰丞相休憩,张长史要下官凌晨再行报知丞相。”
孔明端起身旁的茶碗,里头的茶水俱都凉了,浅呷了一口,润了润干涸的嘴唇,回道:“无妨,君嗣也是太谨慎了,此等要事,下回尽快禀亮便是。”
蒋琬诺了一声,上前递交判决的竹简。
竹简在十指上渐渐打开,借着一点灯光,孔明从头到尾看了数遍,末了长叹一声道:“来敬达贪财受贿,天府城中早有风闻,亮本以为将他带至军中,能够稍作收敛,一施才干,却又口出狂言,扰乱军心……”
蒋琬亦道:“丞相,此人素来狂妄,一如先前曹魏的杨修、孔融之徒,留之无益啊……”
“公琰所言甚是啊,亮观来敏乱群,过于孔文举!只是他毕竟是东宫旧臣,况罪不至死,还是按君嗣的判决执行吧。罢官,遣回乡里。”
正说间,孔明已将判决签署,将竹简递回给蒋琬。
蒋琬接下,正欲告退,却又被孔明喊住:“公琰,今日是寒露节气吧?”
“禀丞相,正是寒露。”
“想必此时此刻,休昭已经在太学准备‘夙慧’选拔了吧……亮见过前些年的选拔上来的‘神童’,多是些资质平庸的益州子弟,但愿今年休昭亲自主持,能够为大汉简拔一些像样的可造之材。”
蒋琬面露微笑道:“丞相勿虑,董侍中自来铁面无私,秉公守法,定会给丞相一个交待。何况蒋琬看过前些日子天府发来的名单,今年的考生中还真有几位货真价实的‘神童’。”
“哦?公琰不妨说来听听。”孔明听闻有人才,大感欣慰,忙开口问道。
蒋琬缓缓道:“其一是已故的中军护卫、义阳傅彤之子傅佥,秉性刚烈,兼资文武,颇有乃父之风。”
孔明点头称是道:“亮已有所闻,此子颇有勇力,是个可造之材。”
“其二是已故的司徒许靖兄长的外孙,亦同傅佥一般,少年丧父,却矜厉有威容,多具技艺。只是听说五年来屡试不中,不知是否徒具虚名。”
“许司徒的从外孙?亮倒是疏忽了,此次正好让休昭试试他的斤两。”
“其三是前侍中马良之女,小名唤作薇儿,精于典籍,谙熟经史。若非季常去后,膝下只有这一女,当可继承香火。”
孔明亦感叹道:“季常之女亮也见过,打小便和果儿相熟,品性淑娟,举止得体,若瞻儿能够早出生几年,当是其良配……”
“宜城马家这次几乎是将下一代都派来了,除了马薇儿,还有马邈、马适……”
孔明打断道:“无名之辈罢了,亮只是好奇巨达有没有完成对他的考验……那三个锦囊,着实令亮心生感慨,便是幼常在世,恐怕也提不出如此周全的方案。”
“丞相放心,巨达只是第一道考验,加上还有董侍中把关,定不会出什么纰漏。若这马瞬真是可造之材,定然不负丞相厚望。”蒋琬与马瞬接触颇多,对其行为举止还是颇有信心。
“对了,丞相,还有一人,下官险些忘了。”蒋琬忽然想到。
“哦?何人?令公琰如此器重。”
“其人名唤郤正,其父郤揖当年随孟达降魏,官至中书令史,母亦改嫁他人。郤正以父死母嫁,单茕只立,而安贫好学,博览坟籍……”
——
天府,太学。
在入场之前,马瞬早已将场中的诸人都看了个大概,大抵有七八成成蜀中名门望族的富贵子弟,面目呆滞,一眼看去就不像是有识之辈。剩余两成便是名门之后,俱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双目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虽然观察了一遍,但是马瞬认得的人却不多,坐在他左前方的是那个冷峻刻薄的陈祗,靠右最角落里头的是那个肥头大耳的蒋舒,此刻他也认出了马瞬,一双绿豆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恨的光芒。
但马瞬丝毫没将他放在心上,倒是对近在咫尺的几个人更加留心,不知那排座位的是有心还是无意,将姓马的几人俱都排在一起,他的左边是神情淡漠的马薇儿,再左边便是马邈、马适那两个堂兄。
仇人见面,本该分外眼红,但是马瞬却敏锐地觉察到那两人脸上若有若无的一丝阴笑,仿佛早已胜券在握,能致自己于死地。
马瞬的唇角也划过一抹笑意,尽管放马来吧,谁死谁活可说不定!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很久了……
董允不紧不慢地从衣袖间抽出一卷丝帛,马瞬眼尖,认得这份帛书的外貌与当日向朗递给自己的那卷别无二致。
“汝等且听好,想要通过今年‘夙慧’,只需著文一篇!限时半个时辰,主题如下——”董允朗声道:“我大汉所立足者,巴蜀之地也,此地古曰梁州。禹治其江,渟皋弥望,郁乎青葱,沃壄千里。可谓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昔有扬子云出身蜀郡,深沉圣学,体撰契神,文义至深,论不诡于圣人!今日‘夙慧’,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