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朗别了马瞬,回到自家门前时,发现门框里正杵着个身着官服的彪汉。
那彪汉仿佛已经等候了许久,一见着向朗,立马拱手道了一声:“叔父!”
此时天色已晚,向朗微眯眼神看将过去,终于认出了这人,登时笑道:“文正,你堂堂中领军,不在宫廷里卫戍陛下,怎跑到叔父府前看起门来?”
那彪汉正是中领军、都亭侯向宠,字文正,是向朗兄长之子,还有一弟名唤向充。由于向宠兄弟自幼丧父,身为叔父的向朗便将二人接入自己府中代为抚养,对二人一直视若己出。
向宠今年三十出头,正值盛年,曾随先主刘备东征,参加过夷陵之战,任门牙将。当时吴大都督陆逊火烧连营,汉军溃败,各营都损失惨重,唯独向宠所领完好无损,刘备对其才能颇为嘉许。
此外,诸葛亮的《出师表》中还特别点名提到:“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论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对向宠的才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但如今,这位身形魁梧,高出向朗半头的将军,在向朗面前却依旧恭敬道:“叔父,小侄随侍中一并到此,他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充弟正在作陪。如若再等您不见,小侄便要出门来寻您了……”
“侍中来了?”向朗不敢怠慢,命道:“速速带我去见。”
向宠道了一声诺,便领着向朗直奔堂屋。
二人俱都谙熟府中道路,不消片刻便入得堂来,只见客席上端坐着一名赭衣袍服的中年人,面目刚正,神情严肃,正在阖目冥思。一旁陪坐着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年轻子弟,神色紧张,手足无措,见二人进屋,喜上眉梢,立马起身道:“叔父来了!”
那赭衣人闻言,方才微微地睁开双眼,循声望去。向朗却早先一步走上前来,拱手行礼道:“劳侍中久侯了。”
赭衣人也躬身回礼道:“哪里哪里,允未递拜帖,乃不速之客,合当在此恭候。”
这赭衣人便是侍中董允,字休昭,乃前中郎将董和之子,其人素有威严,刚正不阿,在诸葛丞相北伐期间处理宫中之事,一直跟随在刘禅身边进行匡正,使之颇为忌惮,不敢踰矩。
“侍中客气了,老夫现在是一介白身,怎敢饶足下相侯?充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取些果品美酒来招待大人。”向朗朝向充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显然先前被不苟言笑的董允吓得不轻。
向宠何等精明,心知堂堂侍中造访,必有要事,当即自请命道:“叔父,充弟一贯莽撞,小侄去帮把手。”说罢,当即转身离去。
一时间,堂中只剩下董允和向朗二人,一股微妙的气氛自无形之中笼罩下来。
“向日所托,明朝夙慧的试题,向公可曾放在心上?”董允率先开口,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铿锵。
向朗闻言,不慌不忙地从襟口中取出一份帛书,递予董允,颇有些惭愧地摇头笑道:“大汉上下谁不知道休昭你学富五车、精通义理,考察这百来个童生不过是举手之劳,如何倒要老夫来行这班门弄斧之事?”
董允笑而不语,伸手接过帛书,轻轻解开上边的绳扣,一面摊开细看,一面道:“向公乃经学巨擘,家学渊源,胜允多矣,为保证公平取士,考校真才实学,非公不能当。”
向朗乃聪察之人,但听得董允在“公平”二字上落了重音,不免有些心虚,心中暗道:“莫不是老夫行事不秘,今日偷见马瞬的事情被休昭的眼线撞见了?”面上只是干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一会阅题已毕,董允复又叹了一声道:“果然好题!向公有心了!”
“承蒙休昭抬爱,折煞老夫这个受罪之人了。”向朗笑眯眯地客套道。
“只不过……”董允将帛书卷好,在手中晃了晃,话锋一转,语气便已先冷了三分:“非是允多心,向公和同乡的宜城马家交往甚密,这题,恐怕不仅只限咱二人观瞻吧……”
虽然不知道董允有几分把握,但是向朗心知肚明,自己刚刚才和马瞬分别,若是被有心人稍加渲染报之董允,恐怕依此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脾性,绝对会严肃处理。
倘若真是如此,向朗此行非是去助马瞬,反倒是给马瞬招来了灭顶之灾,想到后果,向朗的脑后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休昭说笑了,有道是‘法不传六耳’。充儿明日也要参加‘夙慧’,尚且不知此题,难不成老夫还会外传他人么?”
“是么?”明明是问句,董允却毫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如同审讯一般,步步紧逼道:“可有人看见,向公午后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南门,连晚饭都没用过……不知向公打算作何解释?”
“这……”向朗一时语塞,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面对眼前这个后生晚辈,却不敢有分毫架子,并且有的事情,已经渐渐被他自己越描越黑……
——
“回来了?”
马瞬再次回到堂中之时,里头与去时无异,老者的身子深深地陷在靠椅中,双目微阖,但听得脚步声,双耳一动,随即转醒过来,张口问道。
“嗯!”马瞬跑上前,也一如去时,两手空空,直接上桌收拾碗碟起来。
“你小小年纪,便能秉承恪守道义,不投机取巧,实为难得。”
这份没理由的信赖,令马瞬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