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顾,我知道你是一心对事不对人的,你小子一贯这样。 但是在副主任面前,怎么能这么直来直去地说呢。你好歹也在委里正式干了一年多了,这不像你啊。
我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但我看秦国纲刚才对你意见不小呢。以后要注意提议的方式方法,不要影响到你们年后的项目合作……”
从副主任那儿离开,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包处长拍着顾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看得出来,包处长是真的没怎么介意顾骜刚才辩论驳他的面子。
可能是因为大伙儿算一点点“世交”,毕竟十几年前、包处长跟着如今的副主任,一起去钱塘制氧机厂为核弹井的配套驻场视察攻关时,包处长跟秦辉挺熟,还认识顾骜的老爹顾镛,只不过不熟对方的职位。所以包处长潜意识里并不觉得顾骜会威胁他的地位,始终觉得他是晚辈。
但是秦国纲跟顾骜的交情浅一些,顾骜在副主任面前秉公直言,得罪人还是有可能的。
顾骜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包叔,是我有点放得太开了,我虚心接受。不过我也是想着只要利于国家,个人仕途又算得了什么呢,一急全说出来了。这样吧,有什么事儿年后回来再说,提前恭贺新禧了。”
包处长想了想,一把抓住顾骜肩膀:“不对!小顾,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这次5月份跑去基辛格那里念书之后,不想再当官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顾骜大惊,反应非常快地坚决否认。
包处长锐利地下瞄了他两眼:“你虽然正式入职才一年多,但我带你也有三年了,你什么脾气情商我还不了解?原先你确实愣头青,但那是三年前你刚刚实习的时候。
这几年,你的情商、待人接物,是一点点成熟起来的。但是这次,你又倒退到什么都敢直来直去往外说——这起码是倒退到老刘安排你去基辛格那儿念书之前了。如果你不是想留什么退路,不会这样的!”
顾骜微微汗颜。
天地良心,他真没有直接自暴自弃放弃仕途的打算。
1982年,国内的环境依然不是很开放,4月底开始的整肃经济犯罪,到明年的全面刑事打击,不做官你还能干啥。
做一些事情,让有些领域少走点弯路,那是公私两便,对国家对自己都好的。
前几天,包处长转达了副主任的指示后,开始想“在外资委的最后一班岗、为未来国内的电子业更好的铺路”这个大命题时。
顾骜想着想着,脑子里确实冒出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些事儿,他是心知肚明的:如今他虽然外面有生意,但或者是找白手套代持,或者是让韩婷站在前台。
一方面他投入商界的明面净资产始终没有亿美元,不显眼。以80年代的信息透明度,还能藏着掖着。
二来么,他的生意涉及的品牌,始终没有在国市场发扬光大过,99.9%的国人绝对不知道电子游戏机是个什么玩意儿。
再加如今不许官员搞商业副业的政策和法律也不是很透明。
所以,顾骜这样的现状还能维持。
但是,按照历史的进程,今年年底圣诞节,雅达利要拉开崩溃的序幕了。明年一番血腥争夺后,如果顾骜可以踩着bù shén维尔的尸tǐ wèi。
那么,到84年年初,他绝对会成为盖过乔布斯、有望追赶王安、盛田昭夫项背的全球商界大佬。(当然都是拿1984年的这三个人成在)
到时候,一切肯定是瞒不住的。该彻底弃官从商,还是得果断弃。
可是,怎么弃,这里面大有学问。
首先绝对不能犯错误留污点弃,那样自己前些年的努力和布局、经营的人脉、在别人心留的好印象,全浪费了。
稍好一点的选择,是念书念着念着,决定在商界发挥自己的能力——那样的话,无非是一个更成功版的潘石屹,以后历史书的地位也不会如何崇高。
而最优解的选择,顾骜想到的,是“秉笔直书、犯颜直谏”,然后因为得罪了恶势力,加自己的施政主张得不到伸张,所以为了实验自己的理想理念,才愤而弃官。
这是最有逼格的。
有点像汉末那些义士,如陈宫,一开始当的是县令,但是因为抓到曹操后不想把曹操押到董卓那儿领功,所以选择了弃官不做,跟曹操一起图谋大事。时人对陈宫的气节评价,也接近了“义薄云天”。(虽然转头看到曹操“宁教我负天下人”残杀吕伯奢一家,放弃了跟曹操,但这并不影响对陈宫人品气节的定性)。
明朝那些犯颜直谏被廷杖打死的言官还有逼格。
而且顾骜是知道大致的历史的。
他知道,秦国纲虽然没错,而且海蓝那边的免税岛特区计划多半会实施,过程对国家的贡献不少,被批条子的群体占便宜也不少。
顾骜可以站在一个没有操作性的制度楷模高度,给别人挑挑错,指出风险。最后如果强推实施,顾骜以“在别的领域实践自己的报国理念、证明我提出的方案才是对发展国家电子产业最有帮助的好方案”为由离开,君子交绝而不出恶声,多么清高。
还给大领导们心里留下了一个高洁而为国的好印象,永远活在他们心。
将来批条子的进口配额倒爷们bèi gān掉、而顾骜的“试验田”却茁壮成长,高层们会愈发对顾骜的远见印象深刻。
这有点像一个月前,顾骜帮米娜在外交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