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屏退众人,只留下自己在草庐前,面色阴晴不定。
曦儿的状态比起之前好了太多太多,用了足足三只海星吸盘才干净她体内巫毒,虽然曦儿仍在昏迷中,但在服下煎药后,脸色已经渐渐有了浅薄的血色,胸口和后背的巨大贯穿伤被女子以不知何种神器手段,在短时间催生了大量肉芽,就连被击碎的肋骨也在缓缓长出骨茬。不幸中的万幸,那稀眉名宿的穿胸骨刺没有伤及曦儿的脊梁骨,否则那真是神仙难救。大青的伤势比起曦儿稍轻,横卧在软垫上依旧是小蛇模样的他已经排出巫毒,再无大碍,只等静静休养了。
女子可谓是生生从阎王手中夺回两条性命,脸色因为接连施展救人术法而有些苍白,回头时表情楞在脸上。
草庐外那黑袍男子正杀机正盛的冷冷看向她,那股毫不掩饰的尖锐气机刺得她脸颊生疼。
常曦声如九幽道:“阁下隐藏的好深,魔域中人死后入黄泉都要在地狱中受尽折磨和责罚,而你却逍遥法外?”
女子下意识的摸了摸眉心那道无法用其他手段遮掩的族纹,苦笑道:“死后堕入地狱受尽刑罚是因为生前作恶多端所致,为何你会认为魔域中人人死后都该下地狱?”
洞幽剑仍在洞幽手上,但对于现在化神境中期的常曦来说,在不是动辄要分出生死的惨烈厮杀中,手中有剑无剑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他对魔域乃至魔族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如果不是他们千百年来无数次意图侵略九州,他的爹娘就不会命丧在那个战火冲天的夜晚!
但同时常曦心底又本能的不愿意为难这名魔域女子,如果没有她的仗义援手,曦儿和大青现在已经重归六道轮回了,要他对救命恩人出手,他无论如何也迈不过那道坎。
抛开两族恩怨不谈,这和忘恩负义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医术精湛犹胜华佗的年轻女子放下煎药炉,看向窗台上那块阴阳交汇的太极鱼符,轻轻道:“那块阴鱼符,是一个年轻僧人送给我的。他说今后我会遇见一个带着另一块阳鱼符的男子,让我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年轻僧人说只要这样,我生前的愿望才会有机会迎来成真的那一天。”
常曦心底猛地一颤,她生前的愿望?他不由得诧异道:“你还能记得生前记忆?”
女子点了点头。
常曦浑身的敌意和杀气顿时如同决堤洪水般消散瓦解,脚步踉跄着向后退去,他感觉到心中一直以来坚信的一些东西顷刻间崩塌了。能够记得生前记忆的,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出身魔域皇族的女子生前有天大的功德护佑,才得以让她在走过奈何桥时不用喝下那碗孟婆汤。
那块魔念根种的大地上,怎么会有功德无量之人?
一方面是被魔狼魔修残忍杀害的爹娘和万千黎民百姓与正道修士,一方面是在危难关头对他施以援手的魔域女子,两种彼此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胸膛中猛烈碰撞,所谓的正义和良知彼此纠缠不清,他陷入其中,深受其害,在女子诧异的眼神中,脚步踉跄着逃离这座草庐。
剪不断理还乱,他选择逃避。
湖畔被白雪点缀成画的青山山顶,失魂落魄的常曦瘫坐在雪地里,他怔怔看着山巅风景云卷云舒,声音嘶哑道:“难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错的吗?”
“错的不是你,是我们,亦或是人间所有人。”
在他身边,身形和他一模一样的第二人格消然浮现,他的目光越过厚厚云海,落在湖畔草庐和那几堆模样顽皮可爱的雪人,摇头叹息道:“你看这青山绿水芦苇荡,还有她那绝非一日之寒的精湛医术,哪里有半点九州各门各派典籍里记载的魔域中人凶厉残忍的吃人模样?人族魔族之间历经纷争数千载,彼此之间应该都在不遗余力的抹黑和丑化对方,那些所谓的传记记载就是最好的宣传载体。这姑娘要是真想害你,大可不必出手救下曦儿和大青,慢慢让你看着最珍视之人受尽煎熬而死,才是记载里魔域中人的嘴脸。”
第二人格继续道:“孟婆和地藏王菩萨俱是人族中贤德贤能的人物,她身为魔域皇族能被菩萨选中且赐下阴鱼符,必然有着其中道理,她身怀无量功德便是最好的佐证。而且这些功德必然与人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试想这些功德若只是单方面与魔域或是魔族有关,这姑娘何德何能可以入地藏王菩萨的法眼?”
湖畔旁女子拎着竹篓走出芦苇荡,蹲在湖边,仔细清洗着被血污弄脏的床单被褥,镜子般的湖面起了涟漪,第二人格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沉声道:“也许在那遥远的魔域中,并非都是人人向恶。兴许数量很少,但总有那么一批人愿意放下隔阂与偏见,与人为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屈身于黑暗,躬耕于光明吧。”
“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对陷入危难的人伸出援手,这样舍己为人情操的女子,值得你用心去尊重和包容。”
常曦面带挣扎的闭上双眼。
他脑海中回溯过爹娘死于魔狼嘴下的凄惨画面;回溯过摔断一条腿的自己在冰天雪地中与强盗山匪们游斗求存的悲凉画面;回溯过李家村外山谷中师兄师姐们被万魔众肢解的血腥画面;回溯过魔族奸细的万仙门符崂长老残害数百名弟子的画面……直到遇见来自魔域的她。
他忽然幡然醒悟,他原来一直都活在仇恨中。
他之所以会踏上修仙路,也只是纯粹的为了报仇雪恨,以至于在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