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断山下来了名倒骑小毛驴的穷酸书生。
寻常书生十之八九都爱附庸风雅,纸扇纶巾必不可少,若是家底再殷实些,定然要在腰间系上块代表身份观音玉,就差鲜衣怒马招摇过市了,盘踞在横断山最外围的几家蝇头势力最不挑食,不求能像上面几大家那般吃香喝辣,至少也得混几顿饱饭吃吃。
诸如这等出门在外还不知收敛的傻子,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只活脱脱会走路的钱袋子,哪怕他们不动手,迟早也要枉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横断山里便宜了别人,更何况做这等劫财营生的势力中,有不少堪堪迈进炼气门槛的底层修士,对这些个毫无功底的凡人出手,十拿九稳。
只可惜这书生实在太过穷酸,倒骑着的小毛驴根本脏的不成样子,书生身上的月色袍子被洗的发白,双袖更是缝缝补补的满是补丁,手中摇着一截树枝,嘴中哼唱着旁人听不懂的调子,怡然自得,苦中作乐。
对于这等穷酸到了极点的贫苦书生,饶是横断山中凶神恶煞的修行人也不愿赶净杀绝,反正横竖榨不出几滴油水,倒是破天荒的行个善缘放这书生一条生路,就当闲来无事积点阴德了。
只不过显然有些人偏偏要和阎王过不去,拦下了这穷书生,不仅要抢了那驴子晚上打打牙祭,甚至还嫌书生手中那截树枝碍眼,想一并抢了去。
然后这家专营劫掠营生颇有些凶名的势力,只在书生轻轻摇了摇手中树枝后,烟消云散了。
书生牵过那只险些被人磨刀霍霍向黑驴的憨货,笑骂道:“差点被人捉了去打边炉打牙祭,你这憨货还真是好命。”
脏兮兮的黑驴打了个响鼻表示自己毫不担心,翻了一眼这个出奇厉害的便宜主人,低头啃食起有些沾染血腥的青草,旋即皱了皱眉头,不屑的吐了出来,竟还是只挑食的驴子。
书生拍了拍黑驴结实的臀部,笑着说道:“谢谢你这憨货一路驮着我来这横断山,按照约定,现在该还你自由了,赶紧去寻处水源洗洗干净后自行离去吧,有我赠予你的一缕灵力在体内,保你做个驴中之王肯定不成问题的。”
天赋异禀能听懂人言的黑驴蓦得睁大眼睛,扭头看去,发现有一缕清风吹散了那书生主子含笑的面庞,仿佛阳光下的泡影般消失不见,黑驴红了眼眶,嘶鸣两声,寂然离去。
一袭书生身影随风凝聚在山崖上,不是别人,正是常曦。
常曦远眺横断山下的小镇,初到陌生地方,于情于理都应选择一处居高临下的地方仔细打探清楚。
横断山并不好听的名头来往皆知,常曦哪怕身在青云后山,也能在六师姐收藏的传记中知晓横断山的恶名,他还未真正进山,就已经承蒙好几家专营坑蒙劫掠营生的势力光顾,和书中记载当真是分毫不差。
山下小镇应当是由坊市演化而来,占地不广但五脏俱全,各式商铺酒楼应有尽有,人群倒也熙熙攘攘,穿着毫不起眼的常曦翩翩入镇,寻了家同样毫不起眼的酒楼,摸出两颗碎银要了一壶浊酒和两碟小菜,坐在靠近窗边的桌案独饮,远比寻常元婴境大修还要强横的神识悄然向四周辐射而去。
很快,常曦微微撇头侧目,酒楼大堂角落两名虬髯汉子的窃窃私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碗喝酒依旧斩马长刀不离腰的虬髯汉子撕下一块熟牛肉丢进嘴中,压低声音犯狠道:“近来横断山里着实不太平,这才不过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山里就已经变成这般鸡飞狗跳的局面,这天傀门着实可恶的很,生杀予夺毫无留情,真当我们是泥捏的不成?”
另一名模样精干的男子闻言也放下酒碗,大写的愁字直白了当的刻在脸上,缓缓道:“这天傀门大费周章的捉住了那刀客,也不知道到底图个什么,听说为了捉住那金丹境刀客,天傀门竟然还请出了比肩元婴境后期修士的傀儡,说是仅仅一指头就制住了那刀客,这要是用在我们身上,恐怕只那一具傀儡就能荡平整个横断山了吧?”
两名汉子俱是横断山里土生土长的山里人,承蒙几位外来仙师的看中栽培,得以拜入门派,年近而立之年,倒都也混了个筑基境的修为,在这片横断山中虽依旧上不得台面,但也靠着过人的机敏,不至于沦落成人人可以欺负的虾米。
精干男子犹豫良久后道:“天傀门放出消息,说明日就要公开凌迟那名刀客,我曾远远偷看过那名刀客与天傀门下傀儡的厮杀,实力修为几乎已经不在任何三品宗门宗主之下,那这次公开凌迟岂不就是杀jī_jī猴?我们还要不要去?”
虬髯汉子喝干碗中酒,掐了掐犯痛的眉心,脑海中闪过近段时间来天傀门一反常态的血腥行径,浑身骤然紧绷,继而无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长老要我们代表门派前去表忠心,我们若是不去焉有命在?”
想起天傀门外石阶上一连数日都冲刷不净的浓厚血污,两人顿时没了饮酒的心思,沉默不语。
“不知两位能否与我仔细说说那刀客是啥模样?”
两名汉子闻言蓦然一惊,以为有仇家寻上门来,虬髯汉子一手按刀,同时立刻扭头看向身后,却发现只有一袭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面带人畜无害的笑容看向他们。
见是个没有修为在身的的穷酸秀才,精干男子面露愠色,刚要呵斥出声,却被身旁年长自己几岁的虬髯汉子打断。
能在横断山犬牙交错的各家势力中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