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病来的迅疾,我一醒又竟霎时全好了。
我是黄昏时分进的宫,同行的便是那日在寂楼跳‘诛青阵’的一批彩衣女子,以及木瓜。
宫中的各处楼台都装点上了璀璨各式的灯笼,明晃晃的,甚是悦目。
教坊司的伶乐们换好装束,面上都描上了精致的妆容,随着掌乐管事鱼贯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一处大殿前。
我抬头望去,只见这殿堂敞大,大殿的四周,白玉石砌作宽敞的台面,鲜艳的红毯将所有地面铺满,踏之无声。
“那可是御贡丝毯呢,每丈千钱!”有胆大的伶人特地去张望一番回来,面上露出夸张的神色。
我朝那大殿上望去,只见四周案席满满地坐着许多人,隔得太远,却看得不甚清晰。每个伶乐关心的东西或许都不同,而我独独……双目在不停的逡巡,明明不远的距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人。
未几,只闻得一声钟鸣,教坊司伶乐们不再出声。
所有伶乐分乐伎、歌伎、舞伎三种,不多时,前方,管事急急得朝这边招手,乐伎弟子们拿好乐器,低头小步趋前。
乐声在殿中响起,宏亮而悠扬。
舞伎弟子们款款上前,粉面红妆,罗裙缤纷如霓虹,串串琉璃璎珞闪闪发光。
“七心,等会表演时你要小心……”木瓜与我并排而行,她话还没说完,管事又在前面催促,后面的伶人们推着我往前走,一路上了大殿。
根本不容人去想其他,时间紧凑的让人不得不全身心的投入。
辉煌的灯烛将面前照得骤然明亮,一队舞伎们随着乐声款款起舞,我忙将手中的绫缎挽在臂弯摆好,敛眉观心,踏着莲步走到众人之前。
歌伎们和着乐声,齐声歌唱。我觉得似乎有许多目光聚在身上,倏而紧张起来,手心薄薄地起了一层汗腻。
井然有序中一股难言的气氛在暗涌……
众人的歌声萦绕耳畔,璀璨的灯光映在身后,衣裳落着彩霞般的颜色,我摆着起舞姿态,一抬眼,上首案席正在眼前。
只见一个着龙袍显得极为华贵的人坐在正中,面庞瘦削而苍白,生着两只小眼睛,精神地打量着这边。
他是当今皇帝朱见深,我一点不陌生,甚至都记不清有多少次在这个人面前彩衣娱人,而很短的一瞬间,我的目光就游移到另一人身上。
头戴嵌玉金冠,锦袍穿的一丝不苟,端正而坐,殿内的灯光将他的面容映得熠熠生辉。
我一怔。
他坐在锦榻上,一双明目瞅着这里,似专注,又似乎出神。
我的动作微微滞住,心被猛然触动,这情形我曾无数次渴望,他就这样注视着我……
“……七心!”身后有急急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回过神来。
开舞之跳一直没有动静,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
我连忙撒开绫缎,足尖一点,裙摆飞扬,歌伎们的歌声又起,舞伎们依次各个转动得衣裙翩翩,在大殿上,似花朵一般缤纷满目。
华丽一跳之后,我身子一屈,被陇聚上来的舞伎们遮挡住,趁此交接,木瓜一边随着众人舞动,一边低声道:“你这领舞的还敢分心!”
身子随着大家的节奏时隐时现,我抽空冲她讪讪地笑了笑。
少顷,舞伎们在面前散开,我一手举着旋转的绫缎,腰肢袅娜的走到大殿中央。
我脸上带着微笑,歌伎们的歌声婉转,我身着的舞裙宽阔的衣袂扬起,裙摆下的双脚只有脚尖着地,我深深地吸口气,然后一气儿不停的旋转起来,手里的绫缎在空中画个圆圈,且那个圆随着我的旋转,越来越大。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妆容画得又浓又艳,对面的人就算眼力好也看不出我原本的摸样,更何况,就算看得清,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努力把心思放在舞姿上,动作却不如演练时那么绝佳,背上似乎时时都能感觉到那边看来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