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倾与花夕和阿婆坐在一起用晚膳。
烛火昏黄,虽只有三人,但也十分和睦。
阿婆不停地给花夕夹着红烧肉,嘴里还碎碎念着:“少夫人多吃点。”
花夕:“……”
她看着花夕,眼里尽是慈祥的笑意。
每当顾北倾向着那肉缓缓伸出筷子,便会被眼尖的阿婆呵斥,她伸出筷子敲了敲顾北倾的手,说:“少爷你怎么这么没良心?你娘子这么瘦削,你还抢她的肉,这肉是我做给她吃的!”
顾北倾有些无奈,默默收回了筷子。
说罢,阿婆又夹起几片青菜,放在顾北倾碗里:“这才是你应该吃的!”
顾北倾:“……”
花夕在一旁已然笑岔了气,看着他一脸的无可奈何,断断续续道:“顾北倾……哈哈……你也有今天啊……”
她在顾宅养伤,和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阿婆很是合拍,转眼几日过去,伤口已痊愈了,便不在顾宅多住,告别阿婆随顾北倾去了镜湖山庄。
马车上,花夕躺在一侧的座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根狗尾巴草,看着端坐如钟,闭目养神的顾北倾,翻了个白眼。
“闷油瓶!”花夕小声嘀咕着,说罢,她贼兮兮地一笑,坐起身,凑近他,拿着狗尾巴草去搔弄顾北倾的鼻尖。
这人长得是真的好看,花夕凑近了,那狗尾巴草还没碰到他,他便睁了眼。
“杂草如此好玩么?”近在咫尺的顾北倾,薄唇轻启,眼角带笑。
“还行……还行吧……”花夕讪讪一笑,刚欲退开,便感觉到马车一阵颠簸,她猝不及防地,往他身上撞去。
顾北倾牢牢地接住了她。
他怀里淡淡的梅香,清幽怡人。
他如此喜欢梅花吗?
印有梅花的信笺,连所用宣纸也是梅香纸……
花夕扑在他怀里,正出神,只听顾北倾轻轻笑着:“看来孟姑娘还是没改掉对人投怀送抱的毛病啊!”
上次在明月阁外,也是她不小心撞到他的怀里。
花夕缓过神来,猛地挣开他,一屁股坐回了原处,望向窗外。
微风拂过她涨红的面颊。
顾北倾看着她这羞恼的模样,轻笑不语。
很快到了镜湖山庄,明明那日花夕在庄门口大声嚷嚷了半天,都没人愿意放她进去。今天顾北倾就这样领着她进去了,守卫弟子虽惊讶,却都一声不吭,花夕见状便有点神气了,对着那守卫弟子做鬼脸。
去守正堂的路上,花夕对顾北倾在山庄的地位很是好奇,便问:“顾北倾你在山庄地位很高吗?”
“还好。”顾北倾淡淡答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向她:“你以后入了庄,便得守着山庄的规矩,叫我三师兄了。”
“去去去!本姑娘如此天赋过人,迟早爬到你头上去。”花夕趾高气扬道。
顾北倾微笑不语,向守正堂走去。
花夕撇了撇嘴,又问:“你们山庄的规矩很多啊?”
“不算很多,也就比流火门多出个几百条吧。”
“什么?”花夕吓得停了脚步,要知道,她们流火门总共也就几十来条门规。
“庄门还没关,孟姑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才不会后悔!”花夕说着,在顾北倾的带领下,硬着头皮走进守正堂。
堂内一片肃静。
她站在堂口,环顾众人,深吸了口气。
郑伯伯和首席弟子已经在内等候多时了。
众人目光此刻聚集在她身上。
花夕迎着纷纷目光,仰起首,缓缓地,沉着地穿过气氛肃穆的守正堂。
余笙站在旁侧看着她,眼神复杂难名。
她也看见了余笙,她回余笙一笑容,如同百花齐放。
花夕当然明白,她现在的情况是有多么尴尬。
三个月前,她来到山庄的身份,是天赋过人的门主贵女,而今,她是前来投奔的,无家可归的故人遗孤。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这就是所谓的……物是人非吗?
可她向来无所畏惧的。
花夕握紧了拳头,步子反而更加坚定了。
她穿过长长的守正堂,在站在前方的郑庄主面前停了下来,向他抱了一拳,微微笑道:“郑伯伯。”
“花夕……”郑庄主扶起她,面露疼惜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好孩子……节哀啊!孟兄的仇……我们会帮他报的!”
花夕垂首:“郑伯伯,花夕已经看开了。”
她的语气平和温婉:“花夕不孝,爹生前寄予我厚望,而我昔日只顾贪图享乐,武艺不精,枉费了爹的一片苦心。”
“今日,花夕入庄,是想拜郑庄主为师,成为镜湖山庄的一员,日后,花夕定当敛心克性,一心习武,以练就一身绝学,手刃杀父仇人,一雪灭门耻辱!”
花夕抬眸,眼神坚定炙热,她向郑庄主沉沉躬下身,嘹亮的女声穿透守正堂:“还请庄主,收我为徒。”
郑庄主叹了口气,道:“傻孩子……那你便给我磕三个头,改口叫师父吧!”
闻言,花夕直起身,朝着郑庄主,郑重的跪下。
堂内明烛闪烁,檀香浮动,众人看着清丽瘦削的女子,缓缓俯身。
她俯首,叩响了第一个头。
从此,她不是孟氏流火门的娇贵千金。
双手抬起,又垂下去,她叩响了第二个头。
从此,她再不能心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第三个头叩响,花夕埋首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