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满门抄斩,然而我娘费劲心思,终于从那个太监手中买下了我的命,并且缢死了我的贴身丫鬟,作为我的替身。从此,我流落街头,无处可去。”
琼花,不,阮琼华的声音凄苦,在说道父母时,目中流露的恨意快要将她给淹没了。
“大同乃是我阮家祖籍,当初父亲虽说在京城,却也一直修缮祖宅,由二叔一家在此。我原本想要来投靠他们,哪里想到,早已经人去楼空。“
也对,既然是株连族人,二叔二婶又怎么可能逃脱厄运呢?
她被买下阮家祖宅的好心人给救了,紧跟着,她发现,原来救了自己的好心人,竟然是李泾之的妻儿。
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她觉得,一定是父母泉下有知,保佑她亲手手刃仇人。
然而,这一家人的好,渐渐的洗去了她心底的血迹。
一面是父母,一面是仇人的家眷。她的心始终在煎熬,多少次,她都有机会可以让李泾之后悔一辈子,然而,到了跟前,却都手软了。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于是,便决定痛下决心!
魏三娘听的喉头发硬。
饶是之前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离奇。
“阮姑娘,这件事,恐怕有误会。他是我男人,我了解他。这个人虽说性子冰冷了些,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我觉得,当年的事情一定有蹊跷!”
阮琼华冷笑:“当年的事,多少士兵都看在眼中,难不成朝廷还能诬陷他?三娘,你是个好人,只可惜,所嫁非人!”
魏三娘还要开口,便听到李泾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微不足道,朝廷当然不用大费周章来诬陷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他们想要诬陷的人,是阮将军呢?”
他一出现,阮琼华的目光顿时尖锐,咬牙切齿:“阮家世代忠君卫国,朝廷为何要诬陷他?”
李泾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这会儿心里也是激动不已,压制住内心的狂喜:“阮将军人品,众人皆知。他为人正直,又是三军统帅,战无不胜之勇,北狄人一旦听闻他的英明,简直是闻风丧胆。”
他由衷的称赞,阮将军不仅是他青睐的长辈,更是指引他的良师。
阮琼华冷哼,倒是要看他要如何狡辩。
“北狄人知道是阮将军主帅,自己便先乱了阵脚。那一战,我们先后收服了两座城池。”
阮琼华再也听不下去,噙着眼泪怒道:“若非你射杀我父,叛国而逃,如今,朝廷又岂会屈居洪都一偶?”
亏他还有脸说。
魏三娘紧紧的攥着手心,有些担忧的望着李泾之。
她突然想起在天香楼,他负着重伤,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大战在即,我叛国而逃,成为北狄将领。明玉,我这一身的屈辱,这辈子看来是刷不掉了。”
她突然有些隐隐的心疼。
因为过于了解,才明白他清高的性子有多么的爱惜自己的羽翼。如今被人诬陷,辱骂,还能如此平静,这些年,他究竟又经历了些什么?
李泾之的拳头同样紧攥,然而眼神澄净,声音平静无波:“当年之事,我说再多恐怕在你听来都是狡辩。幸而有一人,可以为你解惑。”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身边的人?”阮琼华冷笑:“狗贼!你花言巧语骗我父,如今还想来框我?你方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会儿见了人,你便知道了。”
说罢,他冲着魏三娘点了点头:“你先带她回房,一会儿有人会过去。”
他越是这般平静,她便越是担心:“你,没事。”
“无碍。”他微微扬了扬嘴唇:“我很高兴,阮家的血脉还在,这样,阮将军便是泉下有知,也会瞑目了。”
他走后,魏三娘目光复杂的看着阮琼华。
她相信阮琼华,更相信李泾之。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院,临到院门口时,阮琼华蓦然停下脚步。
“三娘,你不必送了。”
残月微弱,越发衬的她容清冷:“我是不会见他说的人的,他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回去。”
“还有。”
她垂下眼帘:“你不必为难,明日天明我便离开。”
“你要去哪儿?”魏三娘一下子急了:“如今你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身份又悬殊,若是被人抓住怎么办?”
阮琼华苦笑:“如今的南朝,哪里还是八年前的那个朝廷?皇上被北狄一逼再逼,李泾之亲自领着北狄人攻破了金陵城。如今只要我不去洪都,便可无事。”
深吸一口气,仰望头顶那黑压压的天空。
“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只可惜,我拖着这一具身子,不过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既不能狠心为父母报仇雪恨,又无法彻底的放下仇恨生活,内外煎熬,总有一天,会熬的个油尽灯枯。
魏三娘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若是你,便见一见这人。”
阮琼华有些错愕。
“左右你都认定了他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那么这人的话,你必定也是不信的了。既然不信,便看看他能编排出什么话来。”
黑暗中,她的眸子熠熠生辉,红唇微启:“阮姑娘,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
阮琼华下意识觉得她的话是有问题的,可不知为何,那双眼睛却极具有说服力,